菲尔看起来很不对。
希莉丝随手放开露比欧。虽然身为狼族有恐怖的速度和力量，但对于她这样寿命悠久的魔女而言，依旧是可以轻松制服的存在。
小狼娘落在地上，继续压低姿态，发出警告的低沉咆哮。
希莉丝没有关注露比欧，而是打量着菲尔，试图找出对方不同的地方。
她说话的习惯变了，眼神变了，而且记忆中出现了一个她本不应该有交集的人。
菲尔茨家族隶属于托罗大公，现在背负了不菲的债务，也许是为了逃避，也许真的是喜欢旅行，但家族唯一的直系后裔莉娜离家出走了，踏上了自称行侠仗义的旅途。
“你还记得多少。”
她注视菲尔的双眼，“艾德琳湖畔，你还记得？”
湖畔是她第一次教导菲尔如何行王室礼的地方。从那里开始，一个一无所有，在莱恩城幸存的布衣女孩，穿上了公主的衣裳，命运被彻底改写。
“艾德琳湖畔是哪里？”
菲尔的眼神不似说谎，希莉丝这样告诉自己。
“那殿下接下来要去哪里？”
“和奥格伦家族会面。”
菲尔有些局促地说着。这让希莉丝感到更加奇怪了。身为一国公主，面对陌生人会是这样的态度么？按照菲尔刚才的回答，她应该还没记起以前的事情。是啊，魔女的失忆咒又怎会这么容易破除？
倘若是这样，那菲尔一定有古怪。
希莉丝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她绝对不容许有人对她种下的果树伸手。
......
......
空气有些干燥，房间里充满了松木的香气。因为壁炉已经开了足足三个月的关系，现在就连手上的羽毛笔都有一股松木的味道了。于是少女把鼻子凑近羽毛笔闻了闻，然后用力打了个喷嚏——
“呃......呃......啊嚏——！”
“小姐，没事吧？”
“没事。”
只是莫名其妙对松木有些过敏罢了。但秉承着‘生活中任何一件小事都是磨练机会’的信条，少女还是坚持在壁炉里烧松木。
松木的确不是什么好的炉用木材，松油经常会附到炉壁上，有火灾的风险；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已经在壁炉和烟囱里刻下魔法阵，让松油能轻松滑到炉底。
少女用手帕把脸擦干净后继续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房间很安静，四面都是华丽的金纹墙纸，上面挂着黄铜雕刻烛台，还有几幅厚涂手法的油画。
如果仔细观察油画，能发现实际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没有正脸，只有一个身穿骑士重甲的金发背影，站在不同的地方，悬崖上，树林里，地城下——独自面对千军万马，双手持剑，周围色调沉重无比。
这些都是莫恩-奥格伦的私人藏品。作为下一代伯爵她很注重培养自己的品味，虽然佣人不解为什么她一直在收藏这些画，而且画中的看起来都是同一个人。
写满一张羊皮纸后，莫恩把它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打开书桌抽屉，放在一大沓一模一样的文件上。
家族镇守边境已经一千五百年了，莫恩在舒适的椅子上发呆，头顶的魔法灯即使在白天也亮着，和从落地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比起来丝毫不逊色。
正当莫恩在晃着椅子时，敲门声响起，她赶紧从书柜上抽出一本《奥格伦纪年史》，随便翻开一页放在桌子上。
“请进。”
仆人把大门拉开一条缝——通常只有在贵客来的时候才会把大门完全拉开，因为那道门实在是过于沉重了——此刻走进来的人身穿深褐色剑士长袍，胸前别了一块金色徽章，上面是长剑和小麦的标志。
“小姐，鄙人奉宗座的命令前来与您会面。先行介绍，鄙人乃是神明座下一卑微奴仆，名为盖斯德。”
他做了一个堪称教科书式的剑士礼——双脚并拢，右手握住无形剑柄置于左胸，左手放在后腰，接着轻盈挥剑，让剑尖重新指向右侧的地面。
“开门见山地说，鄙人代表教会而来。您预言的能力，已经引起了宗座的注意。”
莫恩的脑子嗡了一声，霎那间的失神让她全身上下都瞬间浮现出微弱的银光，像轻纱一样附在衣服表面，朦胧而梦幻。
教会知道了。
惊奇么？不惊奇。但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那，找我有什么事？”莫恩用右手指关节轻轻敲打桌子的边缘，“如您所见，实际上我的时间并不宽裕。”
“您没有在看书吧，以鄙人拙见，您刚才应该在做别的事情，然后现在把东西收到桌底了。”
“你！”
莫恩大吃一惊，脸上几乎要露出表情。她瞪着盖斯德，右手敲击桌子的动作嘎然而止。
“没什么，只是过往职业赋予鄙人的才能罢了。”盖斯德摇摇头，“鄙人在作为使者前曾是宗座的首席审讯官。”
两人心不在焉地对视着，盖斯德在心中叹了口气，率先打破僵局，“这些油画，深感好奇，不知道是哪位英雄的肖像？”
“这些是......”
莫恩看着沉重的大门重新合上，站起身，“并不是现在便有的人。”
“预言中的人么。”
“是。”
盖斯德仿佛可以穿透灵魂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而且这种注视让她生不起一丁点说谎的念头。
这就是教会的审讯官么，真是可怕。莫恩在心里如是吐槽。
“您可以放心，鄙人并不是什么可怕之人，只是善于察言观色罢了。微小的表情，眼神的变化，最小的动作——而非读心术。”
“说吧，教皇陛下要我做什么。”
“只是感兴趣，希望了解多一些您的信息，仅此而已。”
盖斯德打量着那些油画，“这些画作，也就是说，奥格伦小姐已然知道自己即将遇到的人？”
“很模糊，画面也是破碎的。”
莫恩揉了揉太阳穴，“只知道是金发骑士，女人，还有......”
“还有？”
感受着盖斯德的凝视，莫恩却是硬生生忍住了。
那些画面，那些令她脸红心跳，令她作呕，抑或是令她恐惧到颤抖的画面。
那些兽人，那些魔物，那些藤曼。
......这些画面，还是不要告诉盖斯德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