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尚未到来之际,这片被山林隔绝于俗世外的空谷内,一切仍被死寂与阴影笼罩。
空谷内的某条溪流边,一句朴素的漆黑棺材突兀的平躺在草地上,置于其上的棺材板并未合实,因此留出一条与外界接通的间隙,透过间隙可以隐约看到几缕银白色的发丝。
好一段时间后,初升的太阳终于爬上包围着这片谷地的绵延群山,将春日的和煦阳光洒向大地,用勃发的生机驱散开笼罩在这里的死气沉沉的阴影。
无死角的阳光穿过黑棺的间隙,照亮了隐于棺中的事物。
“唔……”
一声嘤咛自棺中传出,这嘤咛声与那银白发丝大概有着相同的主人。
“早上了啊……”
砰…砰……砰!
两声较为微弱的敲击声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响和一张高高飞起的棺材板。
银白长发的少女用手撑着棺材两侧的竖板,略显艰难的从棺中爬起,
“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还能喝葡萄酒喝醉的…嗝!啊!”
少女在爬出棺材途中,用正支撑着她全身的手去捂住自己突然想打嗝的嘴,导致她全身失去支撑,重心不稳,最终以相当丢人的姿势,“啪”的一声,翻倒在地。
“痛痛痛…嘶…洗把脸先……”
少女毫不在意自身形象地趴倒在地,费力地爬行至一旁的溪流边,将脸一头栽进水中。
“好冰——不过,这样就清醒多了,哈——”
冰冷清澈的流水冲刷着少女的脸庞,激得她连发出一长串尾音。
又冲洗了会儿后,少女抬起头,透过水面的倒影,她看见一双猩红的眼睛,属于她的白的堪称异常的皮肤,还有因被水沾湿而胡乱贴在她脸上的白发。
头发……太麻烦了,就这样算了。
少女丝毫没有在意这样对发质的影响,她站起身,随手拍去仍粘连在她身上的泥土。
“今天我记得是…是啥来着?我棺材板呢?”
少女本想通过她刻在棺材板上的划痕来判断今天的日期,却忘了那块棺材板早就被她打飞到不知道哪去了。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作为一张成熟且稳重的棺材板,它应该学会自己找路回来。
少女将半边身子探入棺材,翻找她正需要的东西。
“铲子,高脚杯,洒水壶……”
接连丢出几条裙子,几条胖次,几颗被她珍藏已久的记录了辣个女人的XX影像的留影水晶(睡颜之类的)等杂物后,少女总算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物品。
少女握着铲子与洒水壶,将玻璃杯叼在嘴中,前去寻找她初春时种下的葡萄藤。
“嗷嘞,啾世哲了。(好嘞,就是这了)”
少女通过洒水壶,将装在其中的泉水倾洒在埋着葡萄藤的土壤上,对少女来说,每年秋天收获的这些葡萄可是她制作葡萄酒的必备原料,而葡萄酒则是她每天所需血液的替代品。
“壤喉使,扑套就。(然后是,葡萄酒)”
少女年年酿制储存下来的葡萄酒就被埋藏在她种葡萄的地方附近。
“窝肿摸布挤德窝游卖肿摸甚(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埋这么深),呸,有埋这么深。”
少女终于想到自己可以先把高脚杯和洒水壶放下。
“好嘞,总算挖到了。”
揭开被埋在地下的木板,几只深色的酒瓶出现在少女眼前,当然,这只是她藏酒库中极小的一部分
“这瓶…不行,这瓶…还得等等,这瓶…这瓶可以诶。”
少女取出那只她认定的酒瓶,正准备将酒倒入高脚杯中饮用,却发现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块与周围青草盛放的地面显得格格不入的漆黑方形物。
“这不是……我的棺材板嘛。”
少女走到那方形物旁边,确认这就是她那块一大清早离家出走的棺材板。
“不愧是成熟且稳重的棺材板,让我看看,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少女举起棺材板,通过其上的划痕推算起今天的日期。
良久,少女的语气突然低沉了几分。
“难怪啊,又到那家伙的忌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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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将一束洁白的鲜花放在一块石碑前,碑上只简单的写了几个字——“艾欧莉尔·莱欧那”
这种白花叫做赫伊艾塔花,赫伊艾塔花,性喜寒,只会生长在高山上,这束赫伊艾塔,是少女才刚花了不少时间从山上采回来的。
赫伊艾塔的花语是——永恒,圣洁。
“你这家伙,我又来看你咯,今年是第351年了吧?看看你要的赫伊艾塔,每年我都帮你摘,麻烦死了,当初就该把你埋在山上。”
少女死死的盯着这块属于某个名叫“艾欧莉尔”的人的墓碑,像是在对墓中的她倾诉,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即使在外界,现在大概也很少有人知道这片空谷的存在,而知道这片空谷的人都会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它——“王眠之谷”。
相传,王眠之谷是女神最初降临到这片大地上的落脚点,很久以前,王国曾经最强的两大家族,王之一族萨卡利特与神子一族希兰,只有他们两族的族人死后才被允许埋葬在这里,而这个传统与王眠之谷的存在本身都伴随着最后的希兰——光兴女皇 菲丝缇娜·希兰的逝世被埋没在历史的烟尘里。
少女环顾四周,艾欧莉尔的墓碑附近还零零散散地树立着其他几座墓碑——“奈弥亚·西莉卡”、“神父 普利顿”、“圣女 莱希莉”、“圣女 康切丝”、“索诺斯·希兰”以及本该属于少女自己的“菲丝缇娜·希兰”。
“不过,毕竟你还说了要把你和大家葬在一起嘛,真麻烦啊。”
少女缓缓蹲下身,倒靠在艾欧莉尔的碑前,往高脚杯里倾入葡萄酒。
“真是的,你走的那么早,等小伊回来看到你这样子,她那种性格,肯定会很难过的啊。”
少女将酒杯抵至唇前,血红色的液体沿杯壁一滴一滴流入少女口中,这让她的面庞变得像是被涂上一抹桃红,双眸中也被覆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显得迷离而茫然。
“你说,小伊,还有美蒂,她们到底到哪去了,为什么过了这么这么这么久了也不回来一次……为什么,没人带上我一起?”
当年,那场波及全世界的战争中,被少女所深恋的那个人——“绫伊”,为了拯救世界,为了眼前每一个苦难中的生灵,独自一人前往了那个传说中的地方,在那里进行了最终的决战,决战的结果至今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战争终于结束了,世界迎来了久违的,真正的和平,然而,绫伊和她前去拯救的她们的伙伴美蒂欧伽,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战争结束后,少女身为战后希兰一族仅存的末裔,自然而然的被推上了王位。少女并未辜负这份来自人们的期待,数十年间,少女和始终支持她的友人们带领王国走向复兴,创造了属于人类的,前所未有的盛世。
然而,少女自己却早就失去了人类之身,并因此拥有了远超常人的漫长寿命,在友人们被无情的时间消磨,一个接一个的老去,逝去后,少女明白,名为“菲丝缇娜”的自己也到了该消逝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的时候。
少女和那些故人们都坚信,绫伊是特别的,少女背负着众人的祈愿,数百年间始终在王眠之谷中守候绫伊归来。
“她回来的时候,和她一起在我坟前放一束赫伊艾塔吧。”
“我这几个小小的遗愿,应该不算太麻烦吧?”
意识朦胧间,来自艾欧莉尔的最后的话语仿佛再次在少女耳畔回响。
伊琳前辈,不,绫伊,小伊。
纵使时光忘记了你,我也仍会在这里,始终如一。
不知她在迷幻中看到了怎样的景象,少女嘴角微微上扬着,倒靠在艾欧莉尔的石碑边,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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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晕,又喝醉了吗……
少女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就在刚才,少女在梦中感知到了某种香香的东西,透过那东西,少女嗅到了一丝她已有好几百年都没再尝过的,属于血的鲜香。
借由吸血本能,少女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抓住那不断散发出血气的事物。
“……干什么……”
这道软糯的声音,总算让少女发觉,自己好像没在做梦。
而且这声音,好熟悉……
历经漫长的岁月后,能让少女感到熟悉的事物已不太多。
让我看看……
少女那猩红的双目中逐渐有了光亮,视野中的画面开始变得清晰。
这是……
绫伊。
毫无疑问,就是绫伊。
少女呆住了。
“你好…你没事吗?”
见少女久久没有动作,只是微张着嘴痴痴地看着自己,绫伊反倒产生了些担心对方的想法。
“我?我…对,对对对,没事,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我什么事都没有!”
听到绫伊的问题,少女总算如梦初醒,语无伦次
的说出一堆在绫伊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话总莫名其妙的,是这个世界上的人的风格吗?
绫伊迷惑的想到。
“那,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要压在我身上吗?”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还有些紧张,仍保留着原来的语无伦次,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所看到的画面。
她趁绫伊没注意在绫伊的黑色长发处深吸了口气,才赶忙爬起身,并紧紧握住绫伊的手,将她从地上拉
还是这么香……
“小伊,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没什么大碍吧?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刚才脑子不太清醒,才……”
“没事.……另外,你叫我小伊,果然你就是那位,我未来最好的旅伴吗?”
少女这一连串的发言让长时间说话都成问题的绫伊感到些许的不适应,但她见对方兴奋的样子,还是决定尽全力让自己顺着少女的风格来,希望让对方感到更加舒适。
“嗯?旅伴,什么旅伴?叫你小伊,我不该叫你小伊吗?小伊你不记得我了?”
转瞬间,少女的表情由迷茫变为错愕,又由错愕变为了焦急,她慢慢意识到,眼前的小伊,似乎与以前不太一样。
少女坚信,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她绝对不会看错,除了夹杂在黑发中间那一缕白发,还有同样右眼中莫名多出的那点空白外,眼前的绫伊和曾经的绫伊在外貌上绝对是完全一样的。
难道,小伊失去了记忆?
不好的念头开始在少女心头盘旋,让她感到越发担忧。
看来,她认识我,认识绫伊,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总能感觉到种莫名的熟悉感了……
绫伊见少女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决定将自己苏醒以来见到的所有事全都告诉少女。
她认识以前的我,而且还很担心我的样子,应该可以信任……
“其实,我也才刚醒来……”
绫伊将自醒来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全都原原本本的的告诉给了少女,听绫伊讲述那奇怪的声音时,少女也露出了迷惑且茫然的表情,好在,少女的表情最终还是舒展开来。
“因为那声音叫我来找你做我的旅伴,所以我就来了,我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绫伊,所以,要是因为我让你感到不适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离开,你想要我怎样都可以,只要你不难过……”
说到最后,不善言辞的绫伊甚至产生了窒息感,但她依旧坚持着,向少女表达自己的歉意。
“不用这么看轻自己哦,小伊。”
少女微笑着,打断了绫伊的道歉。
“小伊就是小伊,就算你不记得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小伊也还是小伊。”
“那什么人格拓印,并没有改变小伊就是小伊的事实,就算忘记了以前的事也没关系,小伊你说的旅程,不本来就是为了找回过去吗?”
“我不会难过的,对于我来说,和小伊在一起就是最重要,最让我开心的事。只要小伊你想,去哪里,去干什么都没问题。”
“我只有一个自私的请求,这一次,请带上我。”
少女再次紧紧握住绫伊的双手,并向绫伊跨出一步,此刻,二人间已没有了距离,言语已止,二人默契的闭合双眼,仅剩下的,是心与心的交流。
一段时间后,二人同时睁开眼睛,互相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自己。
“那,以后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绫伊的脸颊再次变得羞红,当然,这只会让她在少女眼中变得更加可爱。
少女忍不住贴了上去,双唇在绫伊已红如苹果的脸颊上点了点。
没等绫伊反应过来,少女将头探至绫伊耳边,在她耳边柔声低语道:
“请多多指教了,我是伊莲,一个普通,但永远深爱着你的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