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局,局长会议室
“——综上,你被暂时解除了事务局局长一职。”
坐在主座上的,是陆军参谋部的实权人物——漆雕瑞容将军。
即便已经年约五十,那裹在军大衣下的身材依旧高大壮硕,看似刚毅的方脸上留着灰色的一字须,大檐帽下却是半眯着的狡黠目光,眼角皱褶的鱼尾纹不仅没有减弱这人的气势,反而增添了一分阴翳。
他的喉咙在早年的军旅生涯中受到了不可恢复的创伤,那像豺狼一样的嘴里发出犹如刀片划过冰面的怪声——冰冷而刺耳。
“你对此是否有异议,白!”
“我服从军部的一切安排。”
身居下位的白默然地低下头,没有为自己做任何的争辩。长长的睫毛半阖在黑色的眼眸上,她沉默地接受自己被停职的结局。
“那之后就由錆代理事务局局长一职了,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錆,你跟我一起回军部一趟,我有些话要吩咐你。”
漆雕将军看了錆一眼,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我明白了。”
刚刚荣升的錆依旧是那一丝不苟的模样,升职并没有让她的神色发生丝毫的变化,她默默地跟在漆雕将军的身后。
咚
会议室的大门合上,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白一人。
她独坐了片刻,然后将手伸进怀里,从里面拿出了什么——
哞哞
那是一个奶牛挂饰。
她低垂的视线落到了掌心紧攥的挂饰上,独自一人,不知在作何思考。
咚咚咚
会议室的大门被从外侧敲响——
“我可以进来吗?”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进。”
白连忙将手中的挂饰收回了怀里。
咿呀——
沉重实木大门都推开,门缝的轴承发出了让人牙酸的撕磨。
来者是温文尔雅的知性美人,那书卷气的脸上挂着厚实的黑框眼镜,单薄的身躯缩进宽大的白大褂里,一副女学者又或者是女医生的打扮,差不多40岁的年龄却不显老态,姣好端庄的五官让不施粉黛的素颜依旧风韵迷人。
“找我有什么事吗?所长。”
白淡淡地朝对方打着招呼。
这是魔力因子与魔法生物研究所的所长——施淑心。
“只是想着开会的时间应该也快结束了,却一直没有看到白你出来,所以才特意来看看而已。”
施淑心语气温和地关心道。
“而且,白。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在职务之外的时间里,你叫我‘妈妈’就好了。”
“……”
白保持着沉默,并没有回应对方的好意。
“唉……”
施淑心无奈地笑了笑。
“白,刚才的会议怎么了吗?你看起了情绪有些低落。”
“没有什么,将军只是解除了我事务局局长的职务而已。”
白摇了摇头。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这次的事件影响有些恶劣,现场也有不少的牺牲者。”
施淑心素手轻抬扶了扶脸上的眼镜。
“虽然事务局之前确实已经派人通知疏散了,但还是有行动不方便和不怎么配合的居民。军部那边也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这个责任。白,你明白的,虽然我们都知道那并不是你的过错,但是……”
“我理解,而且这确实就是我的责任。”
白眼睑低垂,打断了对方的慰解。
“是我的疏散手段不够强硬,因为我心存侥幸底,以为战斗不会波及到那么远。是我实力不足,却自大狂妄地认为,自己能战胜对方。我明明身为事务局的局长,最后却难看地输给了妖魔,这毫无疑问就是我的责任。”
“白,你也没有必要自责,事实上就算换了其他人来,也不可能做得比你更好的。你真的不必——”
施淑心的宽慰之语说到一半——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声音,白神色痛苦地拧起自己的五官,右手按到自己的胸口上,揪紧自己的衣襟。
“白!你怎么样了?!”
施淑心马上来到白的身旁,担心地扶起白的身体。
“咳咳咳……!!”
“是之前受的伤还没有好吗?要不要回到调整仓去——”
但是施淑心的关心再次被白所打断。
“不用了,不是受伤的问题。”
白淡淡地摇头。
“所长你是我的治疗者,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才对,那场战斗留下的伤口早就愈合了。”
“不是受伤……?那难道是——”
施淑心忽然想到了什么。
“咳咳咳——唔咕!!咳咳”
白的身体猛然蜷缩一团,稀薄的清涕不受控制地从口鼻中溢出,颤抖的瞳孔无神地放大,冰冷得吓人的体表汗毛倒竖,寒颤的四肢痉挛着失控收缩,牙床战抖着反复上下咬合,瓷白的牙齿之间发出咔咔的怪异声响!
“白!白!你怎么样了?!”
白此时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一样,朱唇也失去了原本该有的血色。
“冷……好、好冷……”
施淑心连忙抱紧了白的纤弱的身躯,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怀里的白。
“这是……”
施淑心终于认出了眼前的症状——
“魔力饥渴!”
——那是魔力饥渴的戒断反应!
“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现在就带你到调整仓那边去!”
白眼下的症状如此的严重,戒断反应肯定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向自己报告过这个问题。
施淑心想要抱起浑身打颤的白,但身为女性的她气力不足,所以只能吃力地提拉白的身体,艰难地拖动着脚步。
但是——
一只发抖的小手死死攥住了所长的衣袖。
“不、不、要……不要、去、那里……唔咕”
就算是这个关头!白依旧不想去那个地方。
“白!白!!”
白转动自己溃散的双眸,强烈的无力感终止了她的挣扎,眼中腺体徒然地分泌出两行清泪。
她恐怕也撑不到被所长送到调整仓的时候。
“白!对了……!这个!”
施淑心马山从自己怀里找出一个褐色哑光的小瓶子,手忙脚乱地地拧开盖口,从里面倒出了一大把的药丸,然后再马上捻起一颗送进那非颤抖的小嘴,剩下的珍贵药丸滚落一地也全然不顾。
咔咔。
白的牙关紊乱地打颤,牙齿抵住原本将要送进嘴里的药丸。
见此情形,所长眉头紧蹙,把心一横——
“呃……!”
她的手指连同药丸一并强行塞进了白的唇舌中。白的牙齿无法自制地咬紧了所长的食指,瓷白的尖锐刺破了素白的青葱,所长吃痛地叫了出来。
但她的举动却奏效了,指尖流出的鲜血送着药丸一并流入了白的咽喉——
咕噜……
白下意识地吞咽着口中的异物。
但她的嚼肌依旧收缩,不愿放走血流不止的指尖,所长只能忍着痛等待药效的挥发……
终于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所长的食指都发白得快要失去痛感的时候——
“咳咳……咳、我这、是……咳咳”
死死咬紧的牙关终于松开了。
“白!白——你没事了吧?!”
施淑心喜极而泣。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白的呢喃和所长的哭泣,在空荡荡的会议室中回响。
鲜血,泪涕,药丸,漫散在冰冷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