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我怎么回学校了?”
眼前的,是最为熟悉的A班教室——
“熟悉”的桌椅
“熟悉”的黑板
“熟悉”的讲台
……
这一切本该都是那么的熟悉,但是……
此刻的这片空间却蒙上了一股朦胧的失真感,仔细看就会发现,所有事物的边缘都是模糊的羽化轮廓,就连黑板的长边都是歪曲迂回的。
然而——
“仔·细·看·”的这件事本身,在这里就是无法做到的。
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如此暧昧的地方,
眼前这扭曲的景色,在ta的认知中变成了最正常不过的景象,就如同世界就本该如此。
放眼窗外,外面的世界是一片迷雾。
凝神看去,迷雾中似乎有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越是注视,一种麻木的空洞感就会涌上心头,对外界的探知欲也会在一阵眩晕之后被抽离——
无法脱出这个世界的精神,会再次被投注在这个“熟悉”的世界中。
在这里,认知比本质更加重要,就算是石头,但是只要它被认知成了苹果,那么它就会占据苹果的“位置”——
获得苹果的味道
获得苹果的口感
获得苹果的营养价值
获得苹果一切一切……
哪怕,它明明依旧是一块石头。
但反过来说,既然都已经失去了石头的一切属性,那又凭什么继续认为那是石头呢。
“这是怎么回事……?我……”
困惑于这个“熟悉”世界之陌生的同时,ta终于开始审视同样别扭的自己——
“胸部……?!怎么可能……?”
低头望去,视野里出现的是初具规模的小山丘,此时的它们正被包裹在女式的水手服里。
(这是……女孩子的衣服?而且——)
ta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项,那里并没有凸出的喉结——
(我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ta所发出了,并不是男高中生应该有的雄浑嗓音,而更像是小女生卖萌时的那种娇声。
并且——
纤长的青葱五指和白皙的修长颈项之间的触感,也十分的奇怪……滑滑的,嫩嫩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ta难以置信地抬起双手,放到自己的眼前打量——
“真的是女孩子的手……骗人的吧……?”
ta马上转向反光的窗户,通过玻璃的倒影,ta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精致可爱的五官,巴掌大小的俏脸,两股低马尾长长地垂落到水手服的百褶裙裙摆,青涩可人的少女曲线被漂亮的女式制服勾勒呈现。
这和ta作为魔法少女时的容貌一般无二,可能也就发色和瞳色换成了明亮的褐色。
这活活脱脱就是一个清春动人的花季美少女!
(这……是我?)
ta——不,瑠璃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女孩子的姿态她自己并不是没有见过,但是——那都是在作为魔法少女战斗时的事情。
作为一个女孩子出现在最为熟悉的校园
——那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不小心在学校变身了吗?如果被其他人看到的话……)
在瑠璃忧虑着自己现在的这幅姿态被旁人看见的时候——
不知何时,“熟悉”的教室里凭空出现了数个模糊的人影,他们身穿象征学生的制服,但是面部却抽象成了一团黑色的漩涡。
他们若无其事地在教室的各处攀谈,举止姿势都和瑠璃所熟悉的同学们无异,但是他们那诡异的五官中当然也不可能存在嘴巴,所以他们的“高谈阔论”全都是无声展开的。
然而——
就是这吊诡的一幕,瑠璃却毫无芥蒂地接受了。
甚至——
(呼……还好没有人注意到我。)
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的瑠璃反而为他们忽视自己而松了口气。
(但是……为什么会没有人理我呢……?男孩子却穿着女生的衣服,大家不会觉得奇怪的吗?)
在瑠璃的自我认知中,自己依旧是个男孩子,就算自己已经完全是女孩子的模样——
有着女孩子的身姿
有着女孩子的脸蛋
有着女孩子的柔软
有着女孩子的一切一切
——瑠璃依旧认为自己是个男孩子。
忽然——
“瑠璃酱怎么了吗?突然毛毛躁躁的。”
温润的暧昧气息轻柔地喷吐在毫无防备的颈项上,身后传来了某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甜腻声线。
(这是——)
瑠璃刚刚转过身来,扑鼻而来的就是怀念的醉人幽香。
“清月同学——!”
瑠璃神色激动地看着后座的美丽少女。
姣好的蛾眉下是莹熠的眼眸,翘长的睫毛点缀着朦胧的眼神,粉嫩的香腮吹弹可破,诱人的朱唇喘吐着温热的水汽。
这是瑠璃那无比熟悉的俏丽容颜,这是瑠璃暗恋已久的梦中情人。
在这模糊的世界里,只有眼前的惑人少女是如斯的鲜明!
但是唯一比较奇怪的就是——
眼前少女除了气质一反常态,由原本的清冷变成了现在的妩媚之外,她那天鹅般雪白颀长的颈项上带着一个黑色的项圈,项圈的环带是类似锁链的东西,而项圈的正前方挂着一个古怪的黑色心形锁头。
一点都不协调的黑与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就算是在这个暧昧不清的世界中都显得格外的违和。
(清月同学之前有带着这样的东西吗……?)
这种饰物和清月过去的风格一点都不符。
然而——
“怎么了?有什么值得这么激动的吗?今天的瑠璃酱真是奇怪呢。”
眼前少女那柔美亲切的声音打断了瑠璃更进一步的思考。
少女嫣然地浅撩嘴角,一向不苟言笑的她居然对自己展露了唯美的笑颜。
“琉璃……酱?”
少女对自己的亲昵是如此的梦幻,这是她从来不敢奢望的。
然而——
但是瑠璃却不自觉地产生了抗拒。
“清月同学,我不是瑠璃,我是阿树!这个样子——”
但是——
她的话到一半就被少女打断了。
“琉璃酱是还没睡醒吗?瑠璃酱当然是瑠璃酱啊,‘阿树’什么的……那不是男生才会用的名字吗?”
少女俏皮地歪歪脑袋,那佯作困惑的模样也十分可爱。
“不是的!我本来就是男——”
瑠璃本想接上话,但是——
“琉璃酱~你再仔细想想,男生会这样穿着女生的水手服吗?”
少女的话把瑠璃的话给呛住了。
“男生会有这样纤细的身躯吗?”
“男生会有这样可爱的脸蛋吗?”
“男生会有这样白皙的肌肤吗?”
少女不断封堵这瑠璃的退路。
“琉璃酱说自己是男生,那证据是什么?!瑠璃酱有证明自己是男生的证据吗?”
“这、这个……证据什么的……”
被少女逼进了死角的瑠璃可怜地耸紧了蛾眉。
“瑠璃酱也无法证明自己是男生对吧?但是,琉璃酱是女生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哦,琉璃酱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不就知道了吗?”
少女耐心地循循善诱到,就像是教育不懂事妹妹的姐姐一样。
(我自己的身体……)
瑠璃反射性地服从了少女的提议,低颔螓首,映入眼帘的毫无疑问——
“是女生的身体……”
瑠璃困惑地呢喃到。
“没错~!瑠璃酱也发现了呢,这个样子——毫无疑问就是女·生·哦~!”
少女十分愉悦地拍拍手。
瑠璃眉头紧蹙,但是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阿树是男生,而琉璃酱是女·生·,所以瑠璃酱就是瑠璃酱,可不是什么阿树哦~”
少女继续向瑠璃传授着何为“正确”。
“不是这样的!”
听到“阿树”的名字被否定,原本懵懵懂懂的瑠璃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我是阿树,这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真的吗……?”
少女玩味地微笑。
“你的梦想是成为正义的英雄……对吧?”
“那当然啊!”
“阿树”马上肯定到。
“但是——”
少女的嘴角略带嘲弄——
“在你作为正义英雄的时候,人们是怎么呼唤你的呢……?”
“那是……”
“阿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普通人的应援声——
‘是魔法少女瑠璃!’
——是瑠璃。
‘瑠璃酱好可爱!’
——是瑠璃
‘谢谢!瑠璃酱~!’
——是瑠璃
‘瑠璃瑠璃!大好き!’
——最后,还是瑠璃
……
“瑠、瑠璃……?”
“阿树”逃避现实似地后退了半步。
“你看,琉璃酱这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吗~……?哼哼~”
少女双手别在身后,洋溢笑容的俏颜凑到了“阿树”的跟前。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但“阿树”始终不愿屈服。
“我是男生!我是阿——”
然而——
“不对哦!”
少女严肃地喝止了“阿树”的胡言乱语。
“阿树什么的,男生什么的——琉璃酱再说这样的话,我就要生气了哦!”
少女全然不复刚刚的和蔼亲近,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淡漠。
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在刹那被彻底拉开,适才少女对自己的亲蜜像是美梦一般破碎——这让“阿树”的内心顿时空落落的。
更甚的,少女那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透露出的丝丝厌恶,这让ta纤细的心灵为之一颤,唯恐会被自己心爱的少女所讨厌。
那冷酷眼眸中,倒影着“他”此刻男子高中生的模样,然而——
这个男子高中生已经因为被少女无情地宣告了死刑。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他”的心就像被撕开了一样。
(不要……这种被清月同学所讨厌的感觉——不要……!)
连带地,那男子高中生的模样在瑠璃自己的眼中——
(就是因为他,才会被清月同学才讨厌的!)
——也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不要……不要、请不要讨厌我……”
不过所幸的是——
“瑠璃酱,不要紧的……只要瑠璃酱做个诚实的好孩子,人家就不会讨厌瑠璃酱哦~所以——”
少女微笑着,宽宏大量地给瑠璃最后一次机会——
“琉璃酱是要做撒谎的孩子,还是当诚实的好孩子?”
“我不会再撒谎了!请原谅我!”
瑠璃马上恳求道。
“那么瑠璃酱你是……?”
少女微笑着等待瑠璃的答案。
“我是瑠璃!我是女生!”
瑠璃条件发射似的回答了正确的答案。
“真棒哦~!真棒哦~!琉璃酱~”
少女褒奖似的抚摸着瑠璃的小脑袋。
“嘻嘻……”
瑠璃神情陶醉的沉浸在少女的轻抚中,傻傻地咧着嘴角。
少女十分满意地看着蹭着自己玉手的瑠璃。
忽然,原本微笑的少女又皱紧了眉头。
就在刚才,某种违和感执拗地再度涌上瑠璃的心头——
“但是……清月同学,你不是请假了吗?大家都很担心你,但是……为什么清月同学会在学校……?”
少女的微笑有些僵硬,但是依旧保持着不动声色。
“瑠璃酱~你这是怎么了吗?我们不是一直都一起上学的吗?是之前生的病还没有好吗?琉璃酱这样人家会很担心的哦。”
少女素手轻抬,柔软丝滑的琼指替瑠璃撩起额间散乱的刘海,瓷白的柔夷轻轻探在瑠璃的小额头上。
感受到那梦中才能触碰的绵柔,瑠璃的脸色瞬间通红。
“一、一起上学?我和清月同学一直一起上学……?”
虽然很想沉醉在这幻梦般的情景中,但瑠璃还是本能地产生了疑惑。
“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了吗?那不是再正·常·不过吗~?而且……”
少女那光洁的额头轻轻的贴上了瑠璃冒着烟的小脑袋,紊乱了瑠璃原本的思绪。
(再正常……不过……)
瑠璃的内心下意识反刍着那荧惑的语句。
少女丝绸一样顺滑的脸颊蹭上了瑠璃的耳廓,红唇轻启,银铃一样鲜明的声线轻轻钻进了瑠璃昏钝的大脑——
“不是和瑠璃酱说过了吗?称呼长辈的时候不可以那么失礼哦,瑠璃酱要称呼人家的——不是‘清月同学’~而是——”
在瑠璃视野的盲区中,润泽油光的红唇如同新月一样弯起——
‘姐·姐·’哟~!”
“姐……姐……?”
瑠璃的脑髓犹如被翻搅揉拌的浆糊,混沌的脑海中唯有那自朱唇中温吐的“姐姐”二字。
“没错……!就是姐姐哦~!瑠璃酱真棒~!”
少女再度像抚摸宠物一样轻轻揉弄着瑠璃的秀发
(啊~好舒服~……)
“我是瑠璃酱的姐姐,然后琉璃酱是我的妹妹,瑠璃酱每天都爱赖床,还总是那么爱撒娇,眉头都要要人家叫琉璃酱好几遍才愿意起来呢……”
少女为沉溺在美梦中的瑠璃编织着“过去的记忆”。
(啊~……姐、姐姐的手掌好舒服~……)
那些两人一起生活的细节,都开始一一在瑠璃的脑海中浮现。
“琉璃酱的头有点发热,脸也很红哦,果然是之前的感冒还没有好么?”
少女轻笑着收回了浅葱玉手,语气略显担心地轻柔问道。
“才、才没有……脸红什么的,肯定是姐姐看错了!”
瑠璃慌慌张张地否认道,但是已经很顺遂地接受了“姐姐”这个设定。
“看到瑠璃酱这么精神,姐姐我就放心了呢。”
少女对着迷恋着自己的妹妹说到——
“但是,姐姐我的身体却有点不太舒服呢……”
“不舒服……?!姐姐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瑠璃十分担心自己最爱的姐姐。
“瑠璃酱,你看这个——”
少女忽然捧起白皙锁骨上冒着黑烟的怪异锁头。
“瑠璃酱,这个奇怪的锁啊,勒得姐姐好难受,瑠璃酱~可以帮姐姐拿下它吗~?”
少女黑烟灼烧着少女素白的双手,她看起来真的很痛苦。
看到姐姐如此模样,瑠璃也心痛地攥紧了小手。
“但是……姐姐”
瑠璃为难地紧蹙柳眉。
“我没有这个的钥匙啊?”
“不要紧的,瑠璃酱,钥匙就在你的身上哦!”
少女将黑锁捧到瑠璃跟前。
“真的?”
瑠璃也很想马上替姐姐解开这个折磨姐姐的可恶黑锁,但是她真的完全想不起自己有这样的东西。
然后——
“有的哦,瑠璃酱,这个黑锁的钥匙就是你的恋心——魔法少女的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