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皇城,神刈之都,皇宫寝殿。
璐璐缇雅坐在窗边,拿着一支细长的羽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端起瓷杯,品饮着杯中猩红的液体,看向窗外纷飞的落叶,轻轻叹气。
在一旁华贵的床榻上,拜伦结束了无尽的厮杀,与虫族,与血族,与精灵,与兽人,最后他站在胜利的山巅,悠悠转醒,睁眼不是尸山血海的战场,而是沉重的帷幕,垂在他的眼前。
短暂的迷茫过后,拜伦看向窗边的少女。
银色的长发,苍白的皮肤,猩红的双眼,这副样子拜伦再熟悉不过。
血族!
少女发现拜伦醒来了,微笑着看向他,“你好,我是璐璐缇雅·神之木,克兰王朝第十六王储,不过现在只是璐璐缇雅了。”
皇室!
拜伦眼神变得锐利,他轻微调整了身体姿态,猛然朝少女冲去。
屋外,走廊里的昏昏欲睡的侍卫被一声巨响惊动,不安的敲响了璐璐缇雅的房门。
“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退下吧。”
“遵命。”
屋中,拜伦的双臂被折断,跪在地上,而璐璐缇雅优雅地坐在他的背上,手中还端着瓷杯,轻松压制着拜伦不能起身。
“这世上怪事真多,明明大费周章救了你的性命,醒来之后就喊着什么不共戴天,誓杀血贼之类听不懂的话朝我冲过来了,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拜伦脸涨得通红,奋力挣扎却动弹不得。
“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血裔!人族灭亡还不足以填平你们的仇恨吗!”
璐璐缇雅面无表情的坐回了窗边,“我只有四十七岁,人族和血族的仇恨我从未亲身经历,所以还不至于抛弃王位去报复你,把你变成血裔只是因为你伤势太重,没有其他救你的办法了。”
拜伦的愤怒逐渐平息,痛苦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勉强坐起身靠在床边,两手捂脸,“那就让我死去不好吗。”
少女陷入了沉默,她轻轻把瓷杯放回托盘,发出清脆的声响,伸手抚摸窗户上的白霜,“为了避免我们共同的厄运。”
“什么意思?”
“虫族,我对它们一无所知,我需要一个向导。”
拜伦不由得发出冷笑,“如果不是你们在人类与虫族对抗期间几次三番背刺我们,人类也不会这么快灭亡。”
“这就是我要找你的原因。血族没有人意识到虫族的危险,只有我的老师雷恩纳多,你们管他叫嗜血恶妖,始终相信现在的和平只是暂时的,因此受到了贬黜。我的兄弟姐妹们忙于争夺继承人的位置,没人在乎虫族的危险。”
璐璐缇雅走到拜伦面前,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看着那双和自己一脉相承的血色瞳孔,“但我在乎,为此我不惜放弃了王位继承权救活你,只想为未来谋求一点希望。”
“我又能做到什么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连自己的同袍都保护不好。”拜伦别过头,鼻子有点发酸。
“你可不普通,在你走进皇宫之前就已经被调查过了,被称为帝国之剑,戍北之盾的拜伦将军,老师之前还抱怨过你是个难缠的对手,我可是很仰慕你呢。”璐璐缇雅嘴角挑起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在嘲笑我吗?”
“那可没有,我只是在感叹自己的运气,本以为能捡到活着的人类就不错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璐璐缇雅笑意更盛,她感到了拜伦内心的壁垒正在慢慢动摇,“来合作吧,我出钱,你出力,在这短暂的和平被打破前,我们一起毁灭虫族。”
“但,但是,我的荣誉不允许我和血族合作。”
“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按照血族的伦理来说,我应该是你的母亲,来,听妈妈的话。”璐璐缇雅朝拜伦伸出手,语调中增加了几分蛊惑。
拜伦感觉愈发慌乱,心跳不断加速,最后几乎连成了一条直线,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但,可,等等,我怎么了....”
“这么快就来了。”
“什么...”
“血渴,新生儿都会这样,简单来说就是你饿了。”
“我不要...喝血...”
“我也没打算让你喝,新生儿的第一次血渴必须自己克服,否则一生都无法彻底摆脱饥饿感。”
拜伦挣脱璐璐缇雅的手,抱着头跪倒在地,浑身大汗淋漓,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璐璐缇雅坐在拜伦面前,抓着头发强行抬起他的头,看着那张被血渴折磨到扭曲的脸,“听着,血渴只是一种感觉罢了,你的身体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只要你想,你就能克服它。”
但拜伦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惊声尖叫,璐璐缇雅的每个字在身体里不断碰撞,来回翻滚,汇成血色的海洋。
“想想虫族,你和它们不一样,你不是被饥饿感操控的野兽,想想你的同袍,他们的仇还没有报!”
拜伦眼睛开始渗血,牙齿疯狂生长,刺破了嘴唇,身上的肌肉不断耸动,几乎要撑破衣服,指甲在坚硬的地砖上划出道道印记。
“想想!”
拜伦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残酷的战场上,身边的同袍不断发出惨叫,一双双鲜血淋漓的手拉扯着他,想将他拖进地狱。
忽然,他又看到了杜卡奥将军,那双眼睛还在燃烧。
拜伦慢慢平静了下来,身体的异变逐渐停止,他瘫倒在地喘着粗气,汗水如同瀑布般从他额头滑落。
“好孩子,我为你感到骄傲。”璐璐缇雅松了一口气,也坐在了地上,划破了自己的食指,伸向拜伦,“这是你的奖励,尝尝看,这世上最高贵的血。”
拜伦看着少女细长的手指,上面垂挂着一颗红宝石般的血珠,少女俯身向前,直到那颗血珠离拜伦的嘴唇近在咫尺。
血珠颤抖着,连带着拜伦的心一起动摇。
啪的一声,在拜伦耳朵里如同炸雷,血珠落在了他的嘴唇上,顺着嘴唇的裂痕渗入了拜伦的体内。
这滴宝贵的血液顺着他每一根纤细的血管抵达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伤痕都得到滋养,在每一条神经的末端形成液体般的快乐,并最终涌回了拜伦的大脑。
下一秒,拜伦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少女躲闪不及,被拜伦扑到在地,锋利的尖牙刺进了她的脖颈。
“呃...”脖子上的痛楚让璐璐缇雅闷哼了一声,她抬起右手想要反击,但悬停在了半空,犹豫了一下,她闭上了双眼,手抚在拜伦嶙峋的脊背上,像母亲在安抚怀中受伤的孩子。
她轻声哼唱起了那首在她梦中无数次响起的童谣。
“月之明,晦于林,林中鸟,且安息...”
拜伦慢慢抬起了头,但眼睛里一片混沌,随后趴在璐璐缇雅身上陷入了安眠。
当拜伦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娇艳的脸,在拉扯中凌乱的衣领,一截雪白的肩膀和脖子裸露在外。璐璐缇雅把头歪在一边,也陷入了沉睡,拜伦站起身,身上的几处伤痕早已痊愈,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
他犹豫再三,将地上沉睡着的璐璐缇雅抱到床上,少女轻的就像一张白纸,再三犹豫,为她盖好了被子。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这里冷静一下的时候,璐璐缇雅突然苏醒,勉强撑起了身体。
“贵族加上母亲的血对新生儿来说还是太刺激了吗?你就打算这么离开,人类将军的气量只有这种水平吗。”璐璐缇雅气若游丝。
拜伦张了张嘴,感觉声带像是失灵了,记忆中残留的碎片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你看起来很虚弱,没事吗?”
“糟透了,帮我倒一杯血,就是桌子上的壶。”
拜伦赶紧将杯子端了过去,璐璐缇雅抬头饮尽。
拜伦小心的问道,“再来一杯?”
“连壶一起拿过来吧。”
半晌之后,璐璐缇雅恢复了神采,跳到地上活动起了筋骨,看着站在一边端着壶手足无措的拜伦笑出了声。
“喝了我的血就是我的人了,以后要听我的话。”她欢快的抓起了拜伦的手。
拜伦不敢看她炙热的眼神,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扭捏的“我很感激你不惜放弃王位救下我的性命,我也知道人类的灭亡与你无关,你想要对抗虫族的决心更是令人敬佩,但...我还想再考虑一下。”
“也没打算让你今晚就同意,好了,滚出我的房间,我要休息了。”
“呃,那我应该去哪儿?”
“我管你去哪儿,去走廊和侍卫站在一起,要么去厨房和仆人们准备早餐!”随后连推带搡将拜伦赶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璐璐缇雅一人。
她看着窗外如水的月光,出神许久,然后坐回了窗边,重新拿起了羽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