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弟子口中得知实情，聂梓谋能够想到的，便是第一时间赶到大殿。
“巫门主？”
暗淡的苍发没有一点光芒，高挑的女子抱着怀里的长剑，依靠在墙柱上。
“我就知道你会来。”
见到聂梓谋的到来，巫风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你是想来嘲笑我，那我承认，这次你赢了。”
魔阴门的第一智囊，人生罕见地一头雾水起来。
“我没想到你居然愿意做到这种地步，我还是太低看你了，聂门主。”
巫风可没有识人心智的能耐，在她眼中，眼前的母狐狸一如既往地展露出无辜的表情。
这一点让她颇感不快。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巫风自然没有回答的想法。她只是耸了耸肩，向紧闭的大殿大门努了努嘴。
聂梓谋顿时大惊失色。
“难道说……”
“哼，你做的事情，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巫风面色阴沉，若不是谢琛明令禁止同室操戈，怀中的长剑怕是早已见了血，“大人时至今日，那方面的问题依旧没有好转。”
得知谢琛决心出山，亲自会会顾青荷，巫风本来没有太放在心上。
大乘期圆满——明明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巫风依旧看不出那位大人的真正实力。若是他决心出手，纵使是气运之女，也只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但……
当她听说大人还想要从宗门中带走一位弟子时，巫风立刻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魔阴门的左右门主皆为女性，但门中的男性弟子依旧占了八成有余。从中抽出一名弟子担任大人的随从，男性当选的可能性相当之高——
不如说，考虑到那位大人的处事风格，巫风毫不怀疑他会选择一个男人同行。
这可犯了大难了。
“亏我还想着与聂门主公平竞争。”巫风挑了挑柳眉，“可没想到聂门主似乎没有这个想法。难道您还不知道，大人究竟有怎样的喜好吗？”
聂梓谋百口莫辩。
饶是她，也根本想不出来能够解释清楚现状的发言。
“大人向我索要适宜的人选时，我递交了一份尽是些歪瓜裂枣的名单，为的便是最后将这个与大人共同外出的机会留下来，让大人自行断夺最终同行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我。”
“同行的人……”聂梓谋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寒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尊上已经决定让秦可安与他同行了吗？”
“聂门主冰雪聪明，应该不可能还没有理清楚吧？”巫风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听到了熟悉的阴阳怪气，聂梓谋这才冷静下来，将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
“原来如此。”聂梓谋忽然掩面笑道，“巫门主，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误会？我误会了什么？
巫风几乎本能地想要开口问道，但看见眼前这张狐媚到骨子里的脸，她忽然又没了接话的念头。
聂梓谋可不在乎这些，她也不是第一天与巫风相处，这样的反应已经足以感到心旷神怡了。
“难道在聂门主的眼里，尊上是那种眼里只有儿女情长的人吗？尊上这么做，一定有尊上的想法，难道聂门主不愿意相信尊上吗？”
“哼。”巫风不忿地哼了一声，“我对大人永远一心一意。”
“那妾身有个问题要问问巫门主了。”聂梓谋眉目含笑地说道，“妾身若是告诉你，这秦可安实际上是天剑派派来的奸细，你能想明白尊上此举又是意欲何为吗？”
巫风的表情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冰山。
但沉默已经足够作为回复了。
“所以说，巫门主一点都不够了解尊上。”
聂梓谋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妾身可从来没有让秦可安面见尊上的意思，倒不如说，他会去面见尊上这件事完全都在妾身的意料之外，但……聂门主，你觉得尊上会不知道这秦可安的真实身份吗？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是卧底，你猜，尊上愿意与这小卧底见面乃至同行，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一个小小的正道卧底又怎么？哪怕六大宗门的掌门勠力围攻尊上，尊上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撼退六位大乘期强者。
在绝对的安全的情况下，那位大人在做的，恐怕是——
“大人已经招降了他？”
“为何要招降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人呢？自然，当这个小卧底沾沾自喜，自以为那点小聪明派上了用场，却发现自己所面对的是如何不见渊底的无上睿智——他的确有十之八九的可能倒向我们，但这样的做法并不能最大化他对于我们的收益。”
“……”
“自负智谋者为智谋所害——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便是智慧。正是自恃智谋，所以那个小卧底在计划成真的当下，一定会对尊上所流出的假情报深信不疑。这样一来，整个天剑派便会笼罩在尊上所营造的信息茧房中，待到时机成熟，便是我们拿下天剑派，一举成就天下第一的时机。”
“但这样做，岂不会让天剑派意识到顾青荷的存在吗？”
“不，恰恰相反。”聂梓谋浅浅一笑，“若是要保证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秦可安必然不可能将顾青荷的事情传回天剑派。有关于气运之女的情报，整个魔阴门只有你我，以及大人和秦可安四人知晓，只要他不是死志已明，便绝不可能透露顾清河的情报。”
“明明我们都知道了他的身份？”巫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大人。”
“一切都在尊上的计算之中。”
聂梓谋抿着嘴角，低声附和道。
越是想明白了这些，她便越是发自心底地感到惭愧。
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尊上深谙此道，于是哪怕面对正道那些无所可谓的渣滓，尊上亦是愿意竭尽全力，而自己却为了儿女情长的小事算计再三……
她望着眼前的白发少女，眼神之中不由得多了几抹羡慕的神采。
有时候，她是如此热切地愿望着自己能够成为别人。
如果那一天，如果风雪交加的那一天，站在那位大人身边的女孩是自己的话……
聂梓谋只是这样想着，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