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赌场的路，谢琛倒还算是记得。
送走了白画凤，谢琛便以身有别事为由立刻脱了身。
沿着青石台阶一路向下，外门弟子的院落便在坐落在半山以下，倒也是符合了“外”的特征。
“怎么感觉有些奇怪？”
越是向下走，谢琛的心底便越是生发出别样的莫名感。青葱的树木，各自做着事情的弟子，就算偶有声响，却也称不上吵闹——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显然都是正常的很。
别说是明乾教了，魔阴门的外门院落也是这副景象。
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谢琛狐疑地想着，但也还是迈开了脚步，向着院落的门口走去。
站在门口的是位兴致缺缺的少女。她杵着一杆扫把，毫无生机与志趣地把下巴磕了上去，看起来就好像在许久之前便已经死得彻底，只是现在迟迟还没有下葬。
兴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她尝试动了动头——虽然只是一两厘米的幅度，就因此感到了劳累，漂亮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生无可恋的神色。
“如果是来赌场的话，最近都关门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终于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来。
“你是……”谢琛忍不住出了声，眼前的少女他似乎有见过，却好像并不熟悉。
“哦，熟人啊。”她的声音却一点也听不出来惊讶，“旁边有张纸，把你的名字写上去，过会我会去看，等我有时间就去把你灭口了——啊，一不小心说出来了，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是见人无数的谢琛，他也不得不感慨一句“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见过摸鱼的，但摸鱼摸得如此彻底，如此毫无顾忌的，谢琛的的确确是头一次见。这副架势摆明了就不是来干服务业的，而是叫人来“服务爷”的。
他不免打量起了门旁那张写满了名字的纸——如果上面的人都要灭口的话，整个明乾教怕不是要少去半数的人丁。
“想笑就笑吧，顺便多说几句，给我记得声音了，以后有你好果子吃的。”
耳边传来威胁的话语，话虽如此，少女却连眼珠子都没有转过，只是空洞洞地注视着远方，相当的呆滞。
如果生无可恋一定要有个表现的话，大抵是现在的这副模样吧。
“所以，为什么赌场关门了？”谢琛勉强耐下性子问道。
“什么啊，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少女立刻皱起了眉毛，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我家小青之前出了点意外，宗门内便派了人调查小青，开设赌场的事情便自然败露了。掌门大人听说以后相当生气，不仅责罚了小青的手下，还让我呆在这里收集姓名，要彻查涉及赌博的弟子。”
“对了对了，你如果识相的话，就把你的名字写在名单上吧。”
仿佛忘了先前说了什么，她贼心不死，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这哪是什么名单，这分明是**啊！
谢琛无视了少女最后的发言，根本没有在名单上签名的打算。
“哎……要是大家都能聪明一点，我也就用不上这么麻烦了。”她忽然直起了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既然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只能请你签字了。”
她一面活动了活动稍有上锈的身体，一面抄起了扫把作为武器，俨然一副准备战斗的景象。
谢琛算是明白为什么那张名单上会有这么多名字了。
“好了，赵师姐，我有事情要找顾小姐，可否请您告诉我她在哪里？”谢琛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叫出了少女的真名。
是的，在她刚刚“我家小青”的称谓中，谢琛隐隐约约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身份。
对他而言，赵颖燕只不过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路人。可赵颖燕与上官镜之间可不是三言两语能拎得清的，借用了上官镜身份的谢琛，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轻松地从她口中问出消息。
身为长老李罗的二弟子，仅仅只有金丹期修为的上官镜，平日里没少被人贬低责骂过，就谢琛所知，背地里可有不少人辱骂上官镜是上了年纪的废物。处身在这样的环境中，上官镜变得异样敏感，对于无视了自己问候的赵颖燕，他便觉得自己遭受了侮辱，于是向对方发出了决斗的申请。
以弱胜强的戏码自然没有上演，修为更高的赵颖燕轻松地取得了胜利，而上官镜也因为对方的能力，在社会学上丧失了活下去的权利。
全宗门的人都知道了上官镜是南通的事情。
赵颖燕懒洋洋地抬起头来，在看清了来者的面容后，她空洞的眼瞳中忽然恢复人类应有的光亮——震惊，焦躁，恐惧，一系列情绪出现在那双眼睛中，丰富到甚至能够写出一整本数来。
“你、你……你，你不是有断袖、袖之癖……吗？为、为什……什么要找我家小青？”所有情绪归于一统，赵颖燕犹如母鸡护崽一样，万分警惕地注视着谢琛。
显然，她这是以为谢琛找上门来寻仇了。
“就算你知道了我家小青是我的软肋，你也休想动她一根汗毛——掌门大人早就派人日夜守护小青，任何人想要见她，就必须得到她本人的同意。再说，你有断袖之癖的事情，是‘现行镜’看出来，这件事不可能有假！你根本对女人没有半点兴趣，想用这种事情威胁我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扫把，在赵颖燕的手中依旧画出了个完美的剑花，也同时意味着她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如果不说什么，恐怕立刻会被那节竹竿捅穿喉咙吧。
“赵师姐原来还不知道我的事情吗？”谢琛痛心疾首，叹息一声说道，“如果不是师姐，我今天还没办法正视自己，更没有办法遇到秦师弟——我非但不恨您，我还要感激您啊！”
赵颖燕犹疑地眨了眨眼睛，却没有立即动手。
眼见话术起来作用，谢琛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您难道还不能理解我吗？我们都是不为这世道所理解的人，背负着禁忌的感情，在这芸芸众生的眼下惶惶不可终日的吗？”
“这个……”
“我一想到师姐您还没能正面自己的感情，我便投著难食，一心一意想着要给师姐帮上忙。但师姐是掌门的徒弟，就凭小弟金丹的修为，实在不能帮上什么大忙……但如果是顾小姐，小弟还是帮得上忙的！您大可去问问顾小姐，就说上官镜求见，看看她愿不愿意见小弟。”
谢琛在九成的假话里掺了一成的真话。
倘若赵颖燕就这样去问了顾青荷，而顾青荷一定会同意见面，这样一来赵颖燕也会以为其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就此放下心来。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赤胆丹心，日月可鉴！我上官镜若是说了半句假话，就让我下半辈子都只能被女人围着，终生得不到真爱之人！”
谢琛满脸皆是严肃之色，大发毒誓，就差把“忠！诚！”给写在脑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