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互报姓名之后，没过多久，卡兹就帮把我空位腾了出来。
“尘埃先生，这上面可能会有点挤啊。”
“没事，只要能坐就行。”
我一翻身跳上马车。到这时，我才真正理解了卡兹所说的“拥挤”一词。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干的啊？”
刚才因为有车棚的遮挡还不知道。望着载板上大包小包堆得满满当当，我惊讶地看向位于车头的卡兹。
但卡兹只是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误会了，尘埃先生，这些也不全是矿石，还有一半是要卖给药水店的素材。而且这两大包都是我的开采工具。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夸张。”
“就算是这样，一个上午就能把这塞满，你这工作效率也着实是惊人啊。”
“真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总之尘埃先生你先坐过来吧。”
我来到卡兹给我指定的位置。这里最靠近车头，所留空间也不大，只是能刚好容纳一个人而已。
所以真不是我过甚其辞。可以想象得到刚才卡兹在这里忙活的时候，为了给我腾出这个位子，这积满的货物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我把腰间的寂夜之剑连鞘一同取下，然后双手把剑抱在怀里，径直坐了过去。
“行，那我们出发......”
“先等下，卡兹。有件事我得跟你提一嘴。”
“怎么了，尘埃先生？”
“就是这个。我跟你的年龄应该差不多大，咱俩同辈份的情况下，称谓就不要带什么敬词了。”
“那就......尘埃？”
“对，这样子叫我就行，没必要加个‘先生’什么的。”
“尘埃......好的，尘埃！那我们走了！”
卡兹看上去欣喜不已，仿佛他早就想舍弃这听上去倍感生疏的敬语了。
他双手握紧缰绳自然挥下，被拍打的马儿在发出一声嘶鸣后朝着前方奔跑起来。
我背靠车舆的身体开始左右摇晃，耳边随之传来了车轮的轱辘声。
经过一番折腾，我们终于要前往希丽亚了。
在正式启程的那一刻起，我便觉得心中有某种情感流淌，久久不能平复。
我此时的心情，大概就跟得知第二天要去春游的孩子没什么不同吧，倘若现在碰巧是晚上，那我想自己应该会彻夜难眠。
这股对未知的将来所产生的百感交集，是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探索欲所致。
而我探索这个世界的第一站，就是接下来将要去往的希里亚城镇。
我简单回忆了一下有关希里亚的信息。
这座城镇位于人类国都“艾尼恩瑞亚”的最南部，作为居住的场所，其建设规模还算可观。同时对于幻想之夜的玩家来讲，它也是游戏前期作为新手村，可供玩家选择的几个出生主城之一。
我之前也有想过，既然来到了异世界，要不考虑一下换个地方发展。但这个念头冒出来没多久就被我彻底打消。即便我已经提前在游戏中获得了有关斯尼姆大陆的一些知识，但那也仅限于希里亚的周遭而已。
在游戏前期，铜级玩家的探索区域基本被框死在了出生地的附近，而我晋升铁级的时间不过一两天。就算我平时会看攻略，但大多也只关注过希里亚附近的地图信息。对于尚不能成为自己活动范围的其他地区，我的了解几乎无从谈起。
更何况，我今天只能算是初来乍到，就算把时间局限在接下来的几天，比起未知的冒险，在安顿好一切之前，我的考量也会更加侧重在“稳定”的要素之上。
因此，对于在游戏中就把开荒地点选在希里亚的我，这个地方也仍然是我目前选作定居处的不二之选。
“......”
望着车外不断变化的风景，趁着大脑的余热未散，我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产开了思考。
“嘿嘿......”
但比起我，眼下似乎有个人还要更来得激动一些。
“想到什么事了，笑得这么开心？”
“哦......我只是想起了刚才的谈话，觉得跟尘埃你很能聊得来，为自己能够交到一个新朋友感到高兴而已。”
“要说这个，我只是一个捧哏的，刚才几乎都是你的独口秀吧？”
“那倒也是。还是得谢谢你能够单方面的听我诉苦了。”
“话说你是锻造工坊的学徒，你学这个大概多久了？”
“嗯......严格来讲其实也没多少时间，以前我基本上都是替我爸帮工，学怎么抡锤子也就三四年前的事。不过说起来，我小时候的梦想其实也不是干这行。”
“哦？听起来像是有故事啊。”
“故事什么的......也没那么离谱。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读英雄故事谭，久而久之，也就向往成为一名冒险者，让吟游诗人把自己屠下恶龙和魔神的经历改编成诗歌，随着他的旅途一直传唱下去。”
“成为英雄拯救世人啊......是个不错的梦想。”
“但后来经历过一些事，这个想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吗？”
“哈哈哈，你这说的，那时候我也只是个小孩子呢。”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那真实的情况是怎样？”
“这个嘛......”
卡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我意识到这对他来讲应该是一个比较沉重的话题，开始想办法把话头岔开。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想自立一个作坊，还是继承你父亲的店铺。”
“要说现在的想法，就是从我爸手里接管我家的锻造工坊吧……对了，我刚才还想问你来着，尘埃你是铁级的冒险者吗？”
“是啊。”
“那你有找过专属的锻造工匠吗？”
“专属锻造工匠？”
结合卡兹锻造学徒的身份，我大概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你想跟我签订锻造契约？”
锻造契约，是锻造师和冒险者能够签订的一种专属协议。
签订契约的双方，其中锻造师需要无偿维护冒险者每日的装备损耗，就连新装备的打造也是如此，并且从契约上来讲，其中所需的材料也应当由锻造师准备。
而冒险者则需要以一个可商讨的时间周期为基点，定期向锻造师支付一定数额的金钱，用以维持契约的进行。并且锻造材料的获取如果需要前往某个危险地点，在锻造师有需求的情况下，冒险者也必须无偿陪同，期间与他人组队时所产生的费用也由冒险者自行承担。
虽然这个契约非常正规，但不会涉及到双方的日常生活，锻造师依旧能开设自己的店铺为其他人提供业务，冒险者也可以选择寻找其他锻造师进行有偿的装备维修和打造。总体而言，这个契约的签订只是能让当事人达成一种紧密的合作关系，并不会造成其他影响。
但同样的，它也有不可马虎的地方。
凡是契约，都需要到冒险者公会进行认证，由公会负责担保实行。并且契约一旦签订，若后想要消除也会有着阶级上的限制——铜、铁必须要在双方都同意的前提下，金与白金也只是各拥有一次单方面解除契约的权利而已。
所以锻造契约的签订必须慎重再慎重，一旦选错了人，那几乎只有被坑到死的结果。
综上所述，当我听到卡兹说出“锻造”跟“专属”两个词后，我就基本能肯定他想讲的是什么东西了。
可谁知，卡兹在听完我的话后却摇了摇头。
“虽说有关，但也不完全是。我目前的锻铸水平有几斤几两，能不能达到签订契约的程度，自己心里还是清楚的。”
“那你的意思是？”
卡兹突然把马车停下，回过头坚定地看着我。
“大概再过几个月，我就要独自打造一件兵刃了。我希望可以帮你进行这项工作，到时候我会竭尽我所能去挥动铁锤。如果最后的成品能够让你满意的话，我就会正式邀请你与我签订专属协议。”
“为了什么？”
“让我爸相信，我已经有能够独挡一面的能力，可以继承自家的工坊。”
“那你这是在利用我的同情心？”
“不，尘埃！你可以选择是否签订这个契约。我只是恳求你能否给我这么一个机会，在那天到来之前，维持现在自由人的身份。”
“为什么是我？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
“其实无论对象是谁都没有区别，哪怕我只是单纯为了自己完成一件作品，只要最后的成品足够精彩，我也能得到我父亲的认可。但这是我头一次以工匠的标准去打造武器，我希望它能够为谁所用。怀揣着一个目标去做这件事会让我更有动力。”
“......”
“所以，烦请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卡兹的眼神充满了坚毅，仿佛这是一个他必须要去完成的使命。
对此，我低头陷入沉思。一时间，沉默压抑的气氛盖住了整辆马车。
思索片刻后，我抬起头与卡兹的目光对视。
他的脸上带着期望，静静等待着我的回应。
说来奇怪，明明我清楚卡兹目前还只是一个学徒，或许人家至今都未成功打造出可用的东西，但我却仍然产生了一种“他或许可行”的想法。
大概，我是被他方才那番真诚的自白给打动了吧。
“我会考虑一下的，未来的锻造师傅。”
卡兹的反应突然慢了半拍。
在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他激动地举起头顶的小雪球，想跟它一同享受这份喜悦。
“小雪球！你听到了吗？尘埃他答应我们了——！”
“唉！还没说同意呢。”
我拍了拍卡兹的肩膀打断他喧哗的叫唤声，同时催促着他继续赶路。再这么原地停下去，要赶到希里亚怕是得猴年马月。
接下来，我们又随便聊了些其他的东西。但交谈的欲望再怎么高涨，也终究是无法填满漫长的路途。
从某个时间段开始，再也没有人提出新的话题。卡兹那边只有缰绳的声音时不时传出，我也背靠着马车默不作声，任凭路上的景色不断在眼前走过。
这种状态没维持多久，朦胧的睡意便爬上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