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雪地中的篝火

作者:姜语衣 更新时间:2023/11/12 1:14:27 字数:3501

轻柔的风从夏尔平原吹来,翻动着亚洛恩高耸城墙下的长河与树木,吹起的树叶与花瓣落入河中,荡开细微的波纹,城头上,属于帝国的旗帜高高飘扬了起来——承载着兰斯提尔君主们千百年荣光的黑金色旗帜自有其威严肃穆的气质,以及让所有仰视者心悦诚服地低下头去的力量。

城墙下,运货的马车在城口排成了长队,领头的商人收回了望向上方的视线,以恰到好处的谄媚语气对看守着城门的士兵开口:

“大人,我们都是本分的商人,您也知道,南边打得乱作一团,密塔尔的北方边境已经不允许通行了,宁芙堡那边也管得很严,听说杜勒伯爵和亚洛恩领欢迎各处的商人,所以我们才想到北方碰碰运气……”

随着话语递来的还有一只粗糙的手,以及手上的钱袋。

士兵悄无声息地接过钱袋子,隐蔽地掂量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看向城门前方聚集起来的十几位商人和代替他们和自己交谈的代表:

“当然,伯爵和他的领土永远欢迎诚实守信的商人。我相信眼前这个可怜人的诚信,相信各位都是诚信可靠的体面人,不过适当的检查仍然必要的。”

几名熟识且默契的士兵走到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旁,目光在马车主人们紧张的注视下来扫去,再时不时用手掀开覆盖着货物的布匹……但从士兵放松懒散的神态就能看出,这样的检查不过是应付上级的过场,守城的士兵带着满意的表情注视着这一切,和身旁的商人闲聊起来:

“南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听你说打得很激烈啊?”

松下一口气的商人注视着正接受“检查”的车队,听到士兵的话才转过头去,有些心虚地陪笑道:

“都是听冒险者说的,我没有去过宁芙堡更南边,我想商队里的其他人也没有,毕竟现在也就那群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敢越过宁芙堡去南方了……”

士兵看向城门前排成一列的车队,粗略估计了一下恐怕有上百辆车,即使他们的检查是如此的敷衍,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在那之前,他有充裕的时间从商人嘴中得到一点在酒馆里吹牛的谈资。

“听说的也行,跟我讲讲。”

商人抹了一把冷汗,开始后悔出发前没在酒馆多待一会,听听那群满嘴胡话的冒险者吹的牛皮,以至于他现在必须绞尽脑汁地从记忆中寻找听过的只言片语。几秒后,他才从记忆的边缘找到了些许零碎的记忆,那也许是他在去冒险者公会途中听到的某个逃兵的疯话,又或许是某个被战争吓破了胆的农奴说的,但总之他能回答士兵的话了。

“额……听说密塔尔人创造了一种古怪的车子,不用马或者地行兽拉动,也不走在路上,而是用钢铁铺成的轨道上,他们管那东西叫‘魔导列车’……”

轻柔的风吹拂过亚洛恩被土元素祝福过而坚不可摧的城墙,向着更北方前进,越过了庞大的城区与其中耸立的法师塔,越过了郁郁葱葱的树林和贯穿了帝国十个行省的莱茵河,越过了亚洛恩盆地边界的山脉……在越过了某个无形的界限后,气温突然反常的急速下降,轻柔的风化为了凛冽的寒风,稀薄的雾气不知何时充斥着视野,细密的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在树梢与地面堆积起足有数指宽的积雪。

瑟莉提略显尖锐,冻得发红的耳朵抖了几下,她放下了怀里抱着的木材,将其放在地面上当做临时的座椅坐了上去,她呼着气温暖冻得僵硬的手指,只穿着单薄衣物的身体缩成一团,目光则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片银白。

凛冽的寒风最终在少女的耳旁呼啸而过,卷起了几根散落在雪上的树枝。

缩成一团的少女瞬间跳了起来,伸出手试图挽回那几根随风而去的树枝,但理所当然的只握到了几片在空气里做布朗运动的雪花,成功地让自己之前试图温暖双手的努力以失败告终。

在意识到这样做不太明智后,瑟莉提很果断地缩回了手,在对着那股也许刚刚出生几分钟的风骂骂咧咧,并剥夺了对方拥有父母以及祖宗十八代的权利后,她结束了并不舒适的休息,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刚刚放下的木材,重新开始前进。

短暂的插曲并没有消耗她太多的体力和热量,十几分钟的跋涉后,瑟莉提抵达了目的地,也是她此行的起点——一辆翻倒在雪地中的马车,车夫和马早已不知所踪,仅有车厢留在被积雪覆盖,只能勉强认出的道路旁。木材与钢铁混合制作的车厢上曾有着精美的浮雕和图案,但此刻已多半受损,车厢上方——因为它是侧翻的,所以那应该是车厢的右侧——有着令人心惊的凹陷和焦黑痕迹,不难想象这辆华贵的马车曾在行驶的过程中遭受了一次猛烈的撞击,伴随着撞击的还有不明原因的高温,在承受了这一切后,马车侧翻在了路旁,而大雪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在几天之前,瑟莉提迷迷糊糊地在车厢中苏醒,脑海里还残留着飞机失事时留下的破碎光影——被剧烈爆炸声覆盖的尖叫与警报,颤抖的机舱与窗外不断反转的景色,没有氧气管的氧气面罩,狠狠砸在自己身上的空乘,以及飞机解体时的刺眼闪光。

再次睁开眼睛后,她就来到了这一片雪地,手和脚还被铐在车厢的墙壁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着在地面上。

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后,她想办法打开了本来就不是很牢靠的镣铐,并在短暂的思考后排除了飞机失事后自己幸存的可能,从眼下这副幼女身体和当时带着的镣铐中得出了结论,自己穿越了,但脑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没有原主人的记忆,脑子里回荡的除了自己原本的人生之外只有一个名字——瑟莉提。

姑且认下这个不知道属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后,她开始探索周围的环境,并很快推理出了马车此前的遭遇,至于更进一步的,诸如车夫和马去哪了、这到底是一次仇杀还是意外、撞击和高温到底是炸药还是魔法引起的、自己到底是囚犯还是人质之类的问题,瑟莉提并没有消耗额外的精力去思考,因为她不得不思考另一个严峻的现实问题——

怎么活下去?

你是一个看起来顶多十岁的小女孩,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而且在此之前就因为饥饿而浑身无力,现在你身处一片雪地,起始资源是一辆损坏的马车,你的目标是活着走出这片雪地并回到人类社会……放游戏里绝对是困难难度通关百八十遍才能解锁的地狱模式,只有拍视频的博主和脑子犯抽的玩家才会去挑战的那种。

瑟莉提走到车厢旁,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边放下收集到的木材,然后将它们堆积起来,又一一检查了布置在周围的防风墙,从上面取下了几块已经干燥的木头,将找到的,略显潮湿的木材代替上去,这些动作很熟练,因为在过去的四天里,她每天都要重复这些步骤三四次,而在最开始的那天,她还为了搭建这些东西而受伤,幸好伤口不深,目前也没看出有感染的迹象。

一座简陋但五脏俱全的篝火搭建完成了,然而想要让它燃烧,就必须要有火源,去哪里寻找火源?

瑟莉提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并非所有事都糟糕透顶,在挨饿受冻的几天里至少有那么一件事足够让人振奋——这个世界,存在着“魔法”,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称呼,但都是能让自己活下来的东西。

短暂的冥想后,她的意识进入了一片陌生的空间,寒风与低温带来的不适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笼罩着视线的黑暗,这是一片让人联想到太空的深黑,却有来源不明的光让这里不至于陷入纯粹的黑暗。

瑟莉提的思维没有在这难得的舒适中停留太久,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漂浮在黑暗空间中,醒目无比的红色光点。

瑟莉提向其伸出手去,那光点便自行飘荡了过来,将其握住,久违的热量便从双手蔓延至了全身。

这是她在这几天里的上百次冥想中取得的成果——这光点或许是“火元素”,在返回现实世界之后把它扔进木柴里就能燃起真实的火焰,不过奇怪的是,她到目前为止还没见过其他的,不同种类的元素,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正不正确。

而且她这种看起来就很狂野的“施法”也并非毫无风险。

瑟莉提的目光看向这处空间的一处,那是她目力所能捕捉的极限,数秒后,一片模糊的红光出现在了那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目光能捕捉的信息越来越多,那红光的真面目也暴露在了瑟莉提眼中——那是数以万亿计的“火元素”堆积而成的火海,由无数光点组成的火焰在其中翻腾跳跃着,无数条火舌在这片空间中弯曲,伸展,而在这个过程中又有新的光点加入,使得火海愈发庞大与无序。即使只是远远地注视,燥热感仍然很快充斥了瑟莉提的身体。

她眯起眼睛,某种似乎是喜悦的情绪远远地从那片火海中传来,然而人类的大脑似乎无法理解属于那些光点的“情绪”,这些情绪很快就化为了毫无意义的噪声。

瑟莉提感受着掌中的热量,注视着那片跃动的火海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自己冲来,视野在短短数秒内尽数被赤红充斥,而在那赤红海洋触及自己的前一刻,她的身影消失了。

翻腾的火海猛地停下,如液体般流动的火焰伸出一只触手,试探着触摸了瑟莉提刚才所在的空间,在一无所获后,火海宛如融化的史莱姆一样慢慢萎缩,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解体,逸散而出的光点如同溶解般凭空消失在了黑暗中。

几分钟后,这片空间重新回归了寂静。

而在现实世界,瑟莉提已经从车厢中走出,一边抱着胳膊发抖,一边嘀咕着:

“在那里感受过的热量传递不到现实世界吗?那为什么‘火元素’能带出来?不过,说到底我这算不算‘施法’?还是说,在那片火海看来,我其实是个拐卖人……元素口的?”

嘀咕着,少女将手中的赤红光点扔进了篝火中。

一团温暖的篝火在雪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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