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之后,是眩目的闪光,那几乎要覆盖整个世界的光线却并没有干扰到迪莱特的吟唱,他紧闭双眼吟唱着,而在那些覆盖着天空的魔法阵当中,正有事物逐渐成形——
魔力不断地被转化为岩石与泥土,又被高温熔炼成小小的结晶,结晶在空中累积,彼此化为一体,一颗漂浮在极高空的坚硬陨石慢慢展露了自己的形体,它有着以公里计的直径和如钻石坚硬的材质,风霜与雷电在它的身旁环绕,移动的狂风是它的披风……
如果五百年前那座流淌着罪恶的城邦仍在世间,且见到了这一幕,他们一定会惊声尖叫,因为这是公会传奇冒险者薄暮的成名魔法。
“天星”。
迪莱特一向有着遇事不决开大的好习惯。
不管教皇那发明显透支了身体,还牺牲了自己权杖作为载体的“降世白星”有没有干掉地里那个家伙,他补一发“天星”总是没错的,没死的话刚好补刀,死了的话挫骨扬灰更保险,而且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将其他人吸引过来,而他相信自己这边的人更强一点。
至于误伤?
教皇都没说什么。
他维持着吟唱的姿态,一边吟唱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再给天星加几个特效,比如闪电术和加速术,让天星的威力更大一点,干脆顺便试试能不能从内部打穿这个异空间之类……
他没有思考出答案,因为另一个不属于教皇的声音打断了他,一道金色流光从地面钻出,向他而来的同时喊道:
“停手!”
迪莱特没理他,开玩笑,你打架打一半喊停就停?刚才干啥去了?
等等,你谁?
他意识到了不对,然后本能地向后仰倒,躲开了向他斩来的剑光,然后以一个刁钻的姿势抬起双手,对着来人。
一道瞬间成型的闪电飞出,被来袭之人横剑挡下,但他前冲的动作也因此被打断,从神术中回过神的教皇也向着他冲来,但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悬在空中的那颗“天星”失去了控制,逐渐向下坠落,以它本身的大小和质量,这简单地下坠也有着毁灭城市的力量,但比起施法完成之后那颗能瞬间加速到五十千米每秒的“天星”来说还是弱了不止一筹。
一名在地面等候着的老者抬起双眼,看向正在坠落的天星,他的喉咙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清亮的声音听不清内容,但那天星随即被无形的立场笼罩,竟然止住了下落的趋势,按照自己的轨迹开始倒退,坚硬的结晶颤抖着脱落,化为泥土,又逐渐变为纯粹的魔力……
迪莱特看到这一幕,心里顿时想起了瑟莉提的那枚沙漏——时之神的力量!
该死,这个版本是谁都能用祂的力量吗?祂是魔导列车,谁买了票都能坐?
“嘿,只是我很特殊而已。”就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话一样,那个老人解释道。
迪莱特又看了他一眼,很不友善地骂道:
“老东西,丑东西。”
那个袭击他的人和教皇在空中对了一击,他用剑教皇用拳,然后被正处于虚弱状态的教皇一拳打到了地面上,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在溅起的尘土中站起,然后走到了老者身旁,和天上的两人对峙着。
他们正是从坑洞中脱离的大主教和先知。
先知眼珠转了转,似乎在确认刚才那击“降世白星”的成果,过了几秒,主动开口道:
“我们阻止你,并非为了帮助邪教徒,事实上我们也是他们的敌人。
“那是‘日蚀’之子嗣,而且只是子嗣的一根触须,只是被我们不小心触碰,本能地行动,处于没有神志的状态,但如果你刚才的天星砸下去,很可能将它的本体唤醒……”
迪莱特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为什么不能是直接砸死?”
先知低声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们都在它的身体之中,是它的外壳护住了我们,让我们免于化作最基本物质的命运……”
“‘日蚀’之子嗣……”教皇沉吟了一下,然后想起了瑟莉提讲述的,在另一个时空遇到的大主教和先知,“你们就是……”
“就是。”先知提前开口承认,但似乎并不打算解释自己其实是在一千四百年前的坠落中活下来,前不久才进入其中寻找大主教的真相,“你们也许对此没有实感,我可以举个更简单直观的例子。”
迪莱特皱眉听着他的话,然后因为惊讶睁大了眼睛。
“还记得我们的太阳上有什么吗?”先知展露了一个丑陋的笑脸,“日冕,以及那些贯穿了日冕,深入恒星内部,几千年来都不知跟脚的触手。
“我们现在就在其中一根的体内。”
……
“发生了什么?”瑟莉提在一阵摇晃中勉强稳住身形,莉莉丝就将她和里希特的眼睛捂住,让她因未知产生了些许不安。
一直到天边的闪光终结,莉莉丝才松开捂住他们眼睛的手。
“迪莱特和老厨子那边出了状况。”莉莉丝神色严肃起来,“但他们应该能应付过来……”
“我们现在应该返回圣坛那边。”瑟莉提也反映了过来,没去深究刚才那地震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为,“那里现在没有守卫……”
里希特攥紧了拳头,某种坚硬的东西刺破了他掌心的皮肤,让鲜血流出,但他浑然不觉。
“我……”莉莉丝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带着铁锈味的含糊话语,她有些迟钝地低下头,看到了白色的剑尖从胸前透出,一柄长剑不知何时穿透了她的护身法盾,又贯穿了她的心脏,血液从身体中流出,顺着剑尖滴在了地上,更多的血液则浸染了胸口处的衣服。
瑟莉提马上反应了过来,眼睛闭上又转瞬睁开,深黑色的雷电绕过了莉莉丝的身体击向她的身后,袭击者也干脆地抽剑,后退躲开了攻击。
莉莉丝的身体晃了一下,三人中最弱的里希特赶快上前将她扶住,然后快速后退。
莉莉丝僵硬地扭头,三人一同看到了袭击者的样貌——
一本书。
一本飘荡在空中的书。
莉莉丝睁大了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又像是见到了熟识之人,从中剑开始就混混沌沌的思维划过一道清明的念头,让她本能地张口提醒:
“别看上面的内容!”
但她最终只是微微张开了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里希特有些疑惑地侧耳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于是他将莉莉丝靠着墙壁放下,开始在自己的身上翻找有治疗能力的魔导具——
“#¥@……¥#——————!!!”
那本书突然张口,发出了常人无法听明白的尖锐刺耳叫声,如同指甲挠过黑板的噪声一样让三人产生了源自灵魂深处的不适,然而下一秒瑟莉提就从中脱离,直接飞身上前,缠绕着火焰的拳头狠狠地击中了那本书籍。
——她直接把自己的耳朵扯了下来,又控制着魔力,不让它们重塑血肉。
失去了听觉,自然就不会被噪音影响。
看到这一幕的里希特瞪大了眼睛,他正打算上前,就被莉莉丝拉住,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行动的能力,甚至连胸前的伤口也消失不见,神色也正常起来。
莉莉丝将他拉到了身边,干脆利落地说道:
“你去找人,我来帮她。”
里希特也不啰唆,干脆地转身就跑。
而莉莉丝则在他逐渐离开后有些迟钝地用手按住了地面,另一只手捂住了脑袋,有些艰难地站起,低声自言自语:
“这是哪?这是哪一天?”
她猛地握拳砸在了教堂的墙壁上,然后看着远处的战斗——那几乎不能叫战斗,只是一道裹挟着元素的身影追着一本书穷追不舍,不停地向着对方挥洒魔法而已。
让她意外的是,被追赶的书依然崭新如初,而追赶者的耳朵却不知何时缺失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也习惯了这种一睁开眼睛就是混乱场景的状况了,此刻也没有多做没有必要的权衡和思考,直接就选择了帮助那个女孩,毕竟另一个实在没有人样,自己恐怕是不会和对方为伍的。
一道紫色的闪电从她手中飞出,而她似乎直到魔法释放完毕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一根魔杖,又从地上把它捡起来,挥舞了几下,似乎是在试手感,然后直接踏进了战场之中。
……
“伯爵大人,您在看什么?”
随行法师的声音让杜勒伯爵从失神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握住了右手,左手则按上了其中一枚戒指,确认没有丢失后才回答道:
“我走神了。”
他揉了揉脑袋,从椅子上站起,看向了身旁——一顶帐篷,清冷的星光从帐篷的入口处洒下,顺着它看去,能看到外面是一片空地,上百顶同样款式的帐篷扎在地上,在风中微微摆动着。
“时间快到了。”他低声道。
“是啊,时间快到了。”法师也低声感叹着,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突然冲出帐篷,向上看去,满脸惊骇。
璀璨的星河正逐渐消退,明亮的光辉从正当空出现,将山河从沉睡与阴影中唤醒,在他的视线注视下,一个耀眼的光球出现在了天空之中——那是太阳。
杜勒伯爵走到他身旁,看着那比往常更早出现的太阳,看着那些干枯、僵死的触须颤动着恢复了活跃,它们从日冕中钻出,覆盖在了太阳的表面,那正将万物唤醒的光辉顿时阴暗了几分。
他知道,这并非真实存在的影像,只是某种示警——就像第五纪元年,那笼罩世界的火光一样,只是诸神在灾难来临之前给世人的提醒,那轮真正的太阳此刻仍然如常。
但过一会可就不好说了。
他平淡地下令:
“启动空间法阵,把亚洛恩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