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还从没有离开过希冀县。没有坐过域级火车，更没有去过穹顶之外的地方。
我曾带着妹妹跑到穹顶边缘，看着远方耸立的高墙上，飞驰而过的子弹头列车。那时候我们一起幻想过，穹顶之外的天是什么颜色，县外的风景又是怎样，繁华的大都会希冀城又是什么模样。现在，我的幻想将成为现实，而妹妹的幻想，则永远埋葬在了泥土之下。
希冀市希望县金色开发大道，希望县火车站。
火车站的招牌已经腐蚀了大半，被两捆铁丝强撑着绑在铁柱上；“希望县火车站”六个明晃晃的铁字伫立在候车大厅的正上方，可笑的是其中的“县”字已经倒下来了。杂草从绿化带中疯长出来，在站前广场的地板缝隙中夹缝生存，长势汹汹。候车大厅的外沿玻璃窗十之八九都碎掉了，周围的地下全是玻璃渣，也不见有人打扫。
县火车站破败、衰颓的模样，并不令人感到意外：跨域的客运火车票价格贵到离谱，因而县火车站几乎从开业的那天就没有客流量。火车站真正的大头营收来自货运。若没有那些来自域外的货运火车专列运送物资，希望县早就成了一片死城了。
“这地方真的还有人在管理吗？我表示怀疑。”
“有的。九点半有一艘货运火车离站，开往希冀城，我们就坐那一班。”
竹钰也换上了她的便服。该说不说，她的便服实在是很不起眼，是一身棕色的大褂，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打扮的思路似乎就是尽可能地掩盖自己的身份，包括那夸张的宽沿帽和不透光的墨镜。她甚至把头发都扎起来藏在了帽子里。若不是她主动发声给我打招呼，我差点把她当做什么奇怪的陌生人了。
“你打扮的好密不透风。”
“当然了。出门在外，少引起些注目为好。喏，你的火车票。”
竹钰递给我一张纸质的车票。车票上最显眼的位置标注了四个字，“金池运业”。不知道这条铁轨线路究竟让金池家赚了多少。
“我有一个问题哦，竹钰。在没有离开希冀县之前，我的龙翼和龙尾就算存在着，也不会有人当回事，因为有认知结界的存在对吧？但是到了域外，到了希冀城，我总不能还带着龙尾巴和翅膀大摇大摆地上街吧？”
“怎么了，凭什么不行？哦，你没去过希冀城，可能确实不知道。在希冀城，比你这身装扮奇异的家伙要多了去了。大家伙只会把你当做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少女，或者是cosplay爱好者。放宽心，没什么问题的。”
“既然都说到此了，希冀城，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城市？”
“嗯……就和电视里的宣传片和魔法少女番剧里演的一样，地球上仅存的特大都市，魔法少女用爱与希望铸造起来的文明光辉，光翼以太总部的落脚地。但我猜你想听到的不是这些陈词滥调吧？”
“对，说一点偏门或冷门的吧？感觉你对希冀城很熟悉的样子。”
“行啊，我在希冀城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待了三年。让我想想啊……希冀城的豪宅保有率和贫民窟的占地面积这两项指标都居于现存都市中的首位。极乐三角洲是希冀城最繁华的行政区，一江之隔的对面就是多特蒙特，世上最大的贫民窟。三角洲内一共有三座五百米高的超级摩天大楼，十三个歌剧院，五个体育场，还有数不清的酒吧、夜店、俱乐部和卡西诺。朝天歌码头边停靠一艘特别豪华的游轮，号称‘移动剧院’，这艘游轮搭载了涡轮系统，可以从河道直接起飞飞到空中。”
“这、这么神奇？那我可得亲自去开开眼。”
“那艘游轮目前到了起飞期，正高悬在离地一千米的高空呢。要去那里参加活动，还要乘坐直升机才行。所以我们这次恐怕是没机会了。”
“如此豪奢和浪费……想必所谓的‘极乐三角洲’，真是一个灯红酒绿、花天酒地的地方吧？”
“正如其名，‘极乐’。这里集中了人类漫长文明中发展出的所有类型的娱乐活动，只要有财团大钞，你想要的所有幻想在极乐三角洲都能实现。也难怪很多魔法少女没能把持住本心，在霓虹声色中花光了自己的所有储蓄。这不怪她们，只怪光翼以太太懂得如何利用人类的虚荣心来赚钱了。”
“呵，那我更要好好见识了。”
“走吧，龙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候车吧。”竹钰指一指破败不堪的老时钟，时针已经越过⑨了。那老钟表还能转，本身也算是个奇迹了。
我们走进候车大厅。垮塌的长凳堆叠在一起，腐蚀痕迹严重的安检机器看着也像是用不了了——不如说根本没在工作。所谓的“安检手续”只是个表面工作，因为检票员王姨和赵姨正坐在铁桶篝火旁嗑瓜子唠家常。我们只是给她们打了声招呼，在远处朝她们甩了甩车票，她们就友好地回应了我们：
“直接进吧！没事儿。”
“这安检可过得太轻松了。和我从希冀城过来的时候可不是一回事。”竹钰吐槽到。
“哎呀，咱小地方的人，大伙都互相认识，信得过。我们上车吧。”
我们穿过狭长和黑暗的地底走廊——这里环境之恶劣，不仅没有光亮，低洼处甚至还残留着腐臭的积水。最终，我们到了月台的另外一侧，庞大的空轨列车已经在轨道上等候多时了。
“坐一次城际空轨列车，这曾是我和我妹妹的梦想。”我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不禁有些失神。
一只手温暖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你实现了一个梦想，你的妹妹也会高兴的。”
空轨列车的车厢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外表上看过去就是一个光滑的圆柱体。负责牵引车厢的核动力车头，头部尖尖的，就像一颗巨大的陶瓷子弹一样。我只粗略地用眼睛估测了下，一节车厢的长度就有足足五十米，而整个列车足足有一百多节车厢！除了前三节车厢是全封闭的客运车厢，从此往后的车厢都是带透明穹顶的半开放式货运车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