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台开外，大约两千米之外的地方，那里是货运车厢的装载场地。我隐约能看到起重机在吊起集装箱放到货运车厢上。想必集装箱里装的满满当当的是农产品或者翡翠矿，希冀县出名的本地产物就这两种。
我和竹钰上了车。果不其然，车厢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是车厢内部的装潢，虽说并不精致，但很干净，地板上没有什么垃圾，和火车站本身的破败形成了高亮对比。座位上套着白色皮革，磨损的程度并不高，说明几乎没有人用过。
“没有其他人坐车吗？”我有些好奇。
“应该就我们两人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支付起铁路私营的高昂车票钱。我们两人应该是唯一乘车的人了——就连火车司机也不是真人，而是和铁路系统本身高度集成了的人工智能。”
“这么神奇？可是检票也不严诶，那为啥没人逃票坐火车？”
“在这，龙可，你看到座位底下的活板门了嘛？”
竹钰伸手指了指座椅底下的一条裂缝。我这才注意到。
“还真是。这活板门干啥的？不会是把逃票的人扔出去吧？”
“确实如此。在所有乘客都系上安全带之前，列车长是不会发车的，”竹钰落座了，并且十分守规矩地系上了安全带，“而安全带一旦系上，在列车到达空轨之前，就不会再解开了。你试试？”
竹钰把安全带的带子放到我手里。我检查半天，确实也没找到解开的按钮在何处，于是尝试用蛮力去拽了拽。系得很紧，根本拽不动，哪怕是用我加强后的身体力量也难以撼动。
“你也坐下把安全带系好吧？再过五分钟后就发车了。”
我听竹钰的话，也落座，系好安全带。座位的靠垫很硬，显得我的尾巴和翅膀很占地方，安全带还太短，为了把安全带合上，我还不得不吸口气把肚子缩进去。
“龙可的小肚子真可爱呐。”竹钰噗嗤一下笑出声。
“不准你笑。”
我动动尾巴，一爪子捏住她的脸颊，也让她难受了一下。她打闹着推开我的尾巴，接着说道：
“把我们的火车票插到扶手边的凹槽上吧，不然等空轨上升到平流层的过程中，要是被列车长发现你是逃票上车的，那他就会打开你底下的活板门，把你弹射出去了。然后呢，啪的摔成肉酱。”
真吓人。我乖乖地把火车票插到了扶手上的红色凹槽里。插好后，从广播里突然传来了叮的一声，接着说话的是一个电子声：
“旅客朋友龙可，旅客朋友竹钰，你们好，欢迎你们乘坐本次空轨列车K15。本班次由B1-希望县开往B13-河口工业园区，全程1235.1KM，列车预计运行时间三小时二十四分钟。列车将于三分二十一秒后发车，请拉好扶手，在列车上升期间，请勿使用电子设备，谢谢配合。”
“还真是人工智能呢，第一次见。声音蛮酷的。”
“列车长应该是老式的型号，不稀奇。到了希冀城，比它先进的AI满大街都是。”
“嘿，不要吊我的胃口好嘛，本来我就对希冀城期待不已了。”
“抱歉抱歉。”
不得不承认，对新鲜事物的兴奋和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在这个时刻，竟然压过了苦闷和愤懑的情绪。这是我第一次去大城市，第一次坐空轨列车，第一次见到人工智能。对于一个活在轨道墙内的小镇女孩而言，她的兴奋阈值其实很低。
列车的舱门关闭了。我感受到了缓慢的推背感。我们在前进了，透过窗户，我看到我们正在慢慢驶出火车站，朝着县城的边沿地区，那神秘高耸的轨道墙前进了。
轨道墙之外就是坏土，到轨道墙还有五公里的地方，就拉上了铁丝网。只有铁轨维护人员和治安官们能接近轨道墙。那高耸厚重的五十米的混凝土石墙，从头连接到尾，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不标准的圆形，将墙内宜居的土地和坏土隔绝开来。
而轨道墙本身也不只是一道墙——如它的名字所言一般，墙的内部修缮了空轨的起飞磁轨。空轨列车要围绕着整个环形城墙内部的铁轨绕圈前进，就像是绕着操场跑步的运动健将一样。它要从初始的低速状态下缓缓加速，直到速度达到升空的临界点。到了那一时刻，铁路操作系统就会把某一段铁轨升起来，呈现出一个仰角，作为弹射的斜坡，空轨列车便能够飞向空中，逐渐爬升到平流层去了。
我不是火车迷，妹妹是。我受了她的耳濡目染，也对空轨列车的运作方式略有所知。
起飞之前的兴奋劲儿里，忽的混杂进了许多负面的情绪。
我看向窗外。熟悉的县城街道已经被甩到了远方，颗粒大小如同蚂蚁。而列车也早就驶过了铁丝网，慢慢靠近轨道墙了。那高耸的混凝土边界，离我们越来越近，就像是石灰色的无声巨人般。
列车缓缓地拐弯了，驶入了黑色的隧道。这大概是进了城墙的内部了。
“要升空了吗？”我的语气中按奈不住激动。
“还没到。一般来说要达到时速800km才会弹射，也就是我们还要在隧道里转大概二十五圈吧。”竹钰一定坐过很多次空轨了，这些数据她都信手拈来。
“旅客们你们好，列车即将进入加速阶段，请抓紧时间在您扶手左侧的验票槽中放入火车票，以便乘务人员验票，谢谢合作。对于不及时验票导致的人身伤害和损失，请您自行承担。”
“呜哇，好冰冷的话。这是在威胁人么？我要是这时候没验票，它真的会杀了我？”
“如果你不验票的话，它真的会把你弹出去的，程序设定就是如此，AI甚至认为这是合法的，因为它‘只是将你正当驱逐’，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杀了你——如果你会飞、或者是提前准备了降落伞的话。”
“人工智能，没有一点人情味啊。”
我们面前的屏幕上的正中央显示着空轨目前的时速。已经到了300KM/h，过后，它会越来越快的。处在列车内部的我们，除了感受到推背感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不适。列车运行地十分流畅。
300,400,600……
快到临界点了。透过窗户，我观察到隧道顶部的活动穹顶正在慢慢打开，以供空轨起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