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以大江为界,江岸的东西两侧慢慢在往来贸易中渐渐发展成如今的模样。而城西因为起步时间早,相比城东偏远地区显得更加繁华。
在江河路、慧明路、六库街等城西繁华的商业街延伸末端,总是有这众多蜿蜒曲折的小巷,那是历史的产物,但这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江城市容面貌的瑕疵之一。
至于阴暗潮湿的小巷会发生些什么,自然怎么样都不意外的。
在某个城西某个不知名的小巷里,两名身穿黑色连帽衫,戴着鸭舌帽的男子僵直着注视眼前暗紫色的光柱缓缓消散。
而先前十多分钟都在巷内回响的脚步声、奔跑声、喘息声、杂物的倒塌声等等一系列动静也随着这场追逐的结束而消失。
然后,在这仅有几尺见方的转角处散发的恐怖气息也随着光柱的消失而散去。
只是好像这中心直径不超过两个成人肩膀宽的暗紫色光柱内,似乎还裹挟着一个昏迷的黄裙少女。那少女也随着光柱消失不见了。
骇人的威压散去,两名男子也终于回过神来,接着就是深深的忌惮。
稍胖一点的其中一人端详着手中被削成了半截的电棍,那截面光滑得几乎能照出他的脸来。
而这根电棍变成这样,仅仅是因为他刚刚挥棍砸向『守墓人』时接触了那道术式而已!
“艹。”在重重地吐出一句国粹后,胖男子像瘫软了一般跌坐在地面上。
还好刚刚收了点力,不然要是把手给弄废了,他们组织里可没有『零区』收拢的什么能秃头生发、断肢再生、面容改造,甚至冥土追魂等等之类奇葩能力的医疗干员!
而另一个较瘦的男子则没有像他一样表现出一副大难不死的庆幸,而是掏出了连帽衫口袋里的手机,点开了一个程序。
“你在干什么?”
“做该做的事情。”
哦?胖男子这才想起来计划执行前,遇到目标意外逃脱的情况时的准备。他转念一想,不过嘛……
“没用的吧,这估计至少得是个四阶施法者布置的传送术式,守墓人的气息几乎已经完全被隐藏了,我们最多就能探查个大致方位出来。”
“确实。”瘦男子伸出空闲的手,把同伴拉了起来。后者像狗一样抖了抖身子,甩掉点刚在坐在地上裤子上粘的泥浆。
这也让瘦男子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不过,之前的调查不是说她还没有守护者吗?怎么突然窜出来个……嗯?你那是什么?”
胖男子突然发现他的同伴正把一个type-c接口的u盘插入手机,那是一个程序的授权盘,而u盘上所标记的符号则说明了……
“难道说,你要用那个东西?你疯了?这样的话,我们在江城的布置就全都白干啦!”
“你别忘了,我们这次任务的优先级。”同伴冷漠地说道。
胖男子一怔,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回过神来。
确实,在涉及到『钥匙』的线索面前,任何东西都是可以忽略的。
“只是,这样做,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
他们在江城的多处地方都做了同样的布置,今天要是用了那个东西,恐怕其他地方的布置被找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一来,他们就得在零区的人发现之前把剩余的东西一并释放出来了。
矮胖男子的同伴估计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没有回答矮胖男子的问题,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
他右手上的手机则在一声嗡嗡的振动后弹出了一个“程序已运行”的弹窗。
……
眼前的紫色光柱逐渐黯淡消散,她看了看正躺在面前长椅上被传送而来的女孩。
那是个身着淡黄色长裙,16岁左右模样的少女,她的脸上少有瑕疵,这个青春的年纪仅在她右颊留下了两颗淡痣。
只是她现在并没有心思关注少女的容貌,因为此时眼前少女的右脚小腿上,一道长约十数厘米的狰狞伤口仍在不断淌血——那可能是她刚才在逃亡中摔倒时,不慎被地上杂物上捆着的铁丝所划。
可是自己并不擅长治疗,她想着,用意念操持着些许略显温和的魔素裹住少女的小腿。可鲜血只是略微减缓了些速度。
然后她右手一挥,暗紫色的光晕像之前一样裹住了少女,将她藏入了自己的领域之中。
从术式完成到现在只经过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但她清楚地知道追击者已经盯上她了。
那种四周莫名浮现的被窥视感就是最直接的例证。
当然,她对自己的手段还是很自信的,只要接下来短时间内不要再制造出刚才传送术式同级别的异常波动就行了。
只是这样的话……她看向东边的方向,那里是一个像竖起的蟹钳一般的双子高楼,在一众矮房、公园和工地中十分显眼。
她就得想办法自己带着这个家伙到几公里外的医院去了。要用『乐园』容纳实体,她自己本身也得是实体。
想到这,她不由露出了一番苦笑。
从藏身的小区后门的花园里走出,她空着手,单手略微牵起自己的裙摆沿着大道往东边走。
她身材高挑,穿着一袭茶色露肩长裙,带着褶边的裙摆上沿线一一点缀上一朵朵色彩不一的“花”,而如果能凑近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那“花”的花蕊、花瓣、叶片竟也是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同样样式不同色彩的“花”所构成的。
简单束起的银白色长发分出几缕搭在她的胸前,将肩上衣服未有触及的地方遮住少许。再到略微撑起的前胸处,别着同样模样的、一朵人们叫不上名字的小花。
她走到路边,一如往日一样站在街边朝着路上经过的出租车尝试着挥了挥手,也像预料中一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街上刮起了大风,过往行人匆匆走过,却都对她这道堪称靓丽的风景熟视无睹。
其实先前的小花园说是藏身,其实只是为了好用术式接引被盯上的少女,才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对她而言,自己是什么样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众人对她毫无察觉,就算是有所感应,也都会把她当做梦幻。
所以哪怕她就算是以不能过审的装扮出现在世人面前也都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那两个追击者低劣的追踪术式?更别想探明她的精确位置了。
不过,还是保留作为人类最基本的羞耻心比较好,她也是爱美的。
接连过了几个街区,整整步行了一个多小时,她才走到市人民医院的附近。
这也不禁让她感叹要是自己在普世的存在感要是能再多那么一点就好了。
一点点都行啊!
之前她可不至于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步啊!
而长距离的步行也让她重温了疲惫的感觉——她现在可不经常以实体行走了。
等那个守墓人醒了,一定要想办法托梦狠狠榨.干她!她心里狠狠地想。
这几年,也就只有偶尔沉浸体验一下别人的梦境能让她重温一下这样的感觉了。
然而进入现代,随着生活节奏加快,人们睡眠时间也随之不断减少,在一晚上也已经很难找到了几个像样的好梦了。
现在早已不算完全体的她终归是有极限的,并且她也尝试着尽量不去使用那种力量。
况且,做着清明梦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希望通过托梦加深自己的存在感还是异想天开。
这一路几公里路走过来,那追踪术式的窥探效果仍然存在,但已经减弱了大半。
虽然不能被人们观察到,只要她想也不会被人们直接现实性的活动所影响,但她还是很自觉地遵守了交规,在路口等了一个红绿灯,她才跟着人流走到靠近对面医院的交通岛。
今天江城白天的天气相比昨天阴沉了不少。入夜,街上也开始刮起了大风,飘起了丝丝小雨,少了不少行人。
她很喜欢这种天气,这种星夜在上,大雨将至的感觉,要是再去掉这夏天的闷热和城市的工业废气,这空气中就只带着一丝潮湿、泥土香和一股……
等等,一股什么样的气息?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然后展开自己强大的感知。可那种窥探感已经消失不见,而自己的感知也像陷入了一谈泥潭一般难以散开。
她的心一沉。
“扑通”“嘶——哐”
身边传来几声人倒地以及路口车辆碰撞的声响,接着就是安静的奇怪的只剩下车辆发动机还在震动的氛围。
然而她却没有心思转头去关注马路上的情况了。
缓缓抬起纤纤玉手,虚握着手中的空气,一种微小的撕裂的痛感在身体内部蔓延开来。细腻得快要肉眼可见的黑色光点在周遭的空间中显现,那是……
魔素,又称以太,是一切能力或术式的作用媒介……
大意了。
她苦笑着想。
本以为那道追踪术式的作用是窥探,没想到却是标记。
这种标记的作用大抵就是触发某种特定的术式布置吧,追击者一开始对少女的内在进行了标记。这手段倒是让她感到十分熟悉,再联想她现在保护着的女孩的身份,对方是什么来历就有结果了。
撕裂的疼痛感更加明显,微弱的噼啪声从她的体内不断传出,她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算是,做坏事做多了报应上门了吗?”她咬牙自嘲道。
她看得见空气中那不断像细胞一样弥散、分裂增殖、深得像黑色一样的暗紫色魔素。
那魔素蕴含着的概念权能与她身具的权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是梦境……吗?果然,他们又在……做坏事了。”
脑海深处不断传来遥远隐晦的低语,头痛欲裂中,她转头看向十字路口那还闪着闪光灯的数车追尾的惨状。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强忍着身体内部传来的剧痛,用喃喃的几句咒术强行集中精神,将女孩从自己内在的乐园内重新转寄于现实。
然后,一团暗紫色的不明物质在女孩全身上下浮现,游走一番后又逐渐隐藏起来。
做完这件事,她环顾四周,不由地苦笑道:“对不起,好像这次又害了大家……”
“该死……控制不住了……”
在昏暗的路灯下,她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在了地上。随着她落下的,是江城上空雨云降下的滂沱大雨。
雨水溅进雨棚,打在她华丽的裙子上。可那粘上泥污的裙子,就像是死去了一样,连带着上面的花渐渐变得轮廓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