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灵转身就跑。
走了走了，什么叫“你能看见我吗”，这是正常人的反应吗？
“别走！”然而他的衣角却被白发少女的小手紧攥着。
回头看，对方在一脸震惊地看了眼抓住自己衣服的手之后，就带着一脸极其真挚地恳求地抬头看着他，活像他上半年去名山孤儿院做志愿者时臭小孩们揪着他衣角非要他给贴贴纸一样。
他转过身，刚要开口就被白发少女打断了。
“求求你，别走！她，她，她要……”她指向地上躺倒着的少女，一时间急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原地甩着小手脸憋得白里透红。
她吗？姬如灵缓了缓，想了想也是，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呢？一定是刚才经历太多诡异的事给吓的。
他看了眼医院方向那还在不断朝这边扩散的黑雾，然后蹲下检视起昏迷的少女。
在她的右小腿上还有一道十多厘米长瘆人的口子。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渗血，但很明显这地上混着血水的一滩是来源于此。
姬如灵知道眼前的情况十分紧急，按常理将把伤者送进医院是最正常的做法。可如今这诡异的黑雾还在不断扩散，更别说再过不久肯定要到他们几人现在身处的地方。
他转过头，看向凑到他身边的白毛萝莉。
“你姐姐？”
对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吓坏了吗？姬如灵心想。
“你怎么没……晕过去？”
“我，刚，醒。”少女歪着脑袋，呆了一会，憋了好久才吐出三个字。
“你家住哪里？你记得你妈妈的电话吗？她是谁？……”姬如灵连珠炮似的对着女孩问了一连串几个问题，可眼前的少女一声不吭地连连摇头。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他最后指向医院那边。
黑雾已经扩散到斑马线上。
他没指望女孩能回答上这种异常如何解释，之前问的时候他又打了遍报警电话，可这次电话竟然是连拨都没拨出去，手机直接显示的是无信号的状态。既然医院和警察都指望不上，自己就得想办法把眼前这两个带到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给这位处理伤口。
他又看向地上昏迷的少女。
“梦境。”可他的疑问却得到了女孩简短的回答。
“梦境？什么东……”他刚想再问，却突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
身子也一下失衡地坐在地上，他扶住自己的额头。
耳边传来女孩的惊呼，感受到女孩的搀扶，他想习惯性地礼貌一句“没事没事”，却只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没有一点声音能够发出来。
一种无力感瞬间占据了他的身体，就像是熬夜到后半夜然后突然起身时的感觉一样，他顿时躺倒在地上。
奇怪，明明有雨棚，怎么雨水还打在我的脸上？
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才勉强看清眼前，本该有的雨棚不见了踪影，而是变成了漆黑的天空。
奇怪，这天太黑了点，就像，就像……
就像他刚刚看到的“黑雾”一样。
只见一轮红得发紫的满月挂在天空中，散发出诡异又邪恶的光芒，而在姬如灵注意到那轮红月的时候，那红月又像是密密麻麻无数双红色的眼睛一样，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她？）在时刻注意着你。
一种莫名的心慌涌上心头。
他本能地想要惊恐大叫，可喉咙依旧是不听自己的话，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极力挣扎，却只能在自己心里大声喊着“救命”。
出乎意料的是，他内心的呼喊却得到一个女声的回应。
“告、诉、我，你的、名、字——”
姬如灵！我叫姬如灵！他本能地大声在心中回答着。
“姬如灵——”
然后，眼前的红月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他的整个视野都被那红色占据，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画面又重归黑暗。
他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脸关切的童颜。
转头看去，自己仍身处雨棚下。
左手食指传来一阵疼痛，转眼一看，自己的左手被女孩紧握着，食指上有一块新鲜的伤口正滴出几滴鲜血。
女孩嘴唇的一抹血迹说明了情况。
“谢谢。”姬如灵看着女孩说道，然后头又无劲地放在地上。
“姬如灵，你叫姬如灵是吗？”女孩凑到他眼前，握着他的左手问道。
“嗯。”
“帮帮我，救救她。”
“跟我走，我知道哪里有安全的地方。”女孩的嘴巴突然利索了许多，不像之前一样结结巴巴了。
“嗯？”姬如灵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女孩，问道，“你是？”
“紫夜。”说着，紫夜站起来，把地上昏迷少女冰冷得可怕的手塞进姬如灵手里，然后赤裸着小脚冲出雨棚钻入雨幕之中。
“你干嘛？”
她回头看向姬如灵：“快，跟我走！这里，侵蚀度在增高，他们要‘醒’了！”
他们？姬如灵看向四下昏倒在地的人群，紫夜的催促声再次传来。
“快点快点！再不走，它们就要过来了！”紫夜焦急地挥了挥手，转身就往姬如灵之前过来的方向跑去。
姬如灵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医院那边一眼，虽然那奇怪的黑雾还在不断往四周扩散，但他一定还会回来的。把地上的少女托起背在背上，少女并不重，平时稍有锻炼的姬如灵还是能够接受的。
只是这少女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一些绵软的突兀在湿透的衣服下令人格外敏感。
走出雨棚，跟着眼前不远处小小的白色身影往前走。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流进衣服里。姬如灵甩了甩脸上的雨水，身子在这大夏天冷得不由瞬间打了个冷颤。
哎，自己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啊。
……
姬如灵将少女靠着墙放在地上，然后抬头看着挂着“已打样”牌子的旧街记忆大门。
所以，安全的地方就指这里？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一路过来，他发现在四方街上的人们也不知什么时候都昏迷在这里，明明之前自己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现在看来，那医院的黑雾有很大的问题，它影响的范围，似乎也不像他眼中所见的一样。
紫夜满脸疑惑，踩着雨水在门前转了几圈，额头上的两根小眉毛都快扭到一起。
“怪了事，之前不是茶馆的吗？”她小声嘀咕着。
好像她说话也不像之前那样支支吾吾了。
“什么？”姬如灵问道，却看见紫夜并没有回答，而是朝着四方街的远处跳跃着挥着手。
姬如灵这才借着四方街昏暗的路灯看清远处走来一个身披黑色大雨衣、身材高大的男子。
紫夜向他跑去，可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却与他擦肩而过。
那男人就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一样，径直朝着姬如灵走来。
又一个没受影响的人。姬如灵心里暗道，然后正准备对着走到他面前路灯下的男子说话，却被男子抢先问出了口：“你们在干什么？”
不是，怎么抢人话茬啊？姬如灵暗自腹诽。
“大叔，你能帮帮我吗？这女生现在不太好，还在发烧。”
“我发现她的时候，腿上还有伤，不知道是摔的还是刀子划的、”
“哦对了，大叔这里很危险，医院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泄露的。”
对面那人站在雨中，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对姬如灵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四方街一带算是城东早期发展起来的街区了，基础设施相对老旧，因此灯光也是十分昏暗。在夜色下，姬如灵只看到男人嘴里的烟头忽明忽暗。
良久，他简短地回了一句：“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旧街记忆的老板？姬如灵呆了呆。旧街记忆还有老板的？他还以为一直都是白子鸾一个人打理店铺。
老板说着，走上前来，绕过姬如灵，从雨衣下掏出一把钥匙，然后把旧街记忆门口临时挂上的U型锁打开了。
“进来吧。”
姬如灵将女孩环抱起来，然后轻车熟路地把她放在吧台后常放的躺椅上。
老板看了他一眼，把烟头熄灭在水槽里，问道：“常来？”
“嗯。跟这家的店员很熟。”姬如灵回道，“老板，她们就先拜托你了，我还……”
“她们？这里只有一个人啊。”老板疑惑道。
姬如灵回头看向门外，只见紫夜站在雨幕中，一脸低落地往街外的方向走。
与姬如灵四目相视后，她却突然加快速度跑出了他的视野。
“诶！你要去哪里？”姬如灵边说边跑出店门外，呼唤着那个跑出四方街的白发女孩。
被呼唤的少女侧过脸偷瞄了一眼姬如灵，露出一抹微笑，然后消失在了转角。
姬如灵追了上去。
“小子，你干什么去。”老板象征性地喊了两句，没有追出去。
他看了看躺椅上面色苍白的女孩，然后看着姬如灵离去的背影，说道，“不过，看在你救了她的份上，还是祝你……”
“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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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走了一路，发现只有自己一个还清醒，又看到医院那边的异常，还要进去？”书记官捏着笔，托腮斜视姬如灵，满脸质疑。
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姬如灵刚刚说了些什么。
“不是，我说……”姬如灵意识到不对，刚要重申，却发现……
“嗯？我录音笔怎么自己关机了？”书记官按了按笔上的开关，然后对着看着自己的姬如灵说道，“好了，你继续说。”
姬如灵挠了挠脑袋：“没啥了，然后就进医院了，后面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的。”
“我再强调一遍，我们这是在让你自己陈述。要从你自己的角度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原委讲得清清楚楚”另一名询问者挂了手上的电话，说道，“你也看得出来吧？我们这些人虽然不是警察，但对于这种奇怪的事情，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区别了。越早把事情解决，你也好过正常生活。”
“对了，在你陈述之前，我问你个问题。”
“林久这个名字，你熟不熟悉？”
林久？是谁？姬如灵皱了皱眉，看着眼前书记官身后对着他比着噤声手势挤眉弄眼的紫夜，然后摇了摇头。
“没印象。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你继续。”
“嗯。”
紫夜对着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蹑手蹑脚地当着两名干员的面坐在他的床边，而后者依旧是对着姬如灵一副扑克脸，丝毫没有察觉到那么一个白毛小萝莉坐在他们面前。
这孩子……存在感有点低啊……
似乎是知道姬如灵在想些什么，她略带俏皮地凑到一旁，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
姬如灵脸上不显眼地抽搐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地对着床边两位继续说了下去。
紫夜把她的小手悬放在姬如灵的手背上。
她的存在如同梦幻，任何人哪怕是极为刻意的阐明也很容易将之忽略。
同时受到存在感的影响，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除了术式她都没有任何办法与现实产生作用。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在姬如灵知道她的存在的那一刻起，她的存在已经在向着凝实的方向转变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她并不在意。
虽然仍然无法在现世被观测，但她终于不再是以前那个完全不为人所知的“幽灵”了。
就像是在黑暗中做了很久很久的噩梦，而现在终于安稳一样，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现在她的脸上。
她想起昨晚躲在无人的街角，待眼前青年跑出时窜入他怀中的那一幕。
他错愕地注视着自己像幻影一样消失在他的双臂之中，只有自己的呓呓耳语还回荡在他耳畔。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