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入梦境之前，姬如灵回到了之前的面馆。
刚刚在旧街记忆的吧台上，他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总不能霸占了别人的手机吧？他可是遵纪守法小公民。
然后他就在好佳小卖部里顺了一支大功率手电。
这种小店一般没有给收银台上的小电器明码标价，他就象征性地在台子上放了口袋里的唯一的十块钱。
谁让你不遵守市场规则的。
不过这手电也没有给黑雾照开多少——它实在太诡异了。诡异地不像雾，光打在上面竟然不会出现胶体的正常现象，而是像在半途中被什么东西咬断了一样，一点光都透不进去，只能靠人的肉眼观察。
走到大雨被黑雾阻拦的白色雨幕前，他突然心生一种猜想。
他抬头盯着仍然完全可视的月亮，然后慢步走进雨幕。
在走进雨幕后黑雾的瞬间，周围一切风声、雷声、雨声都消失了，安静得就好像这是凌晨两点之后的家后门通向北湖的小路一样。
雨没下了，但外面雨花构成的白色雨幕却没有遮挡住天上那轮洁白的圆月。
他瞬间后退走出黑雾笼罩的范围，死死地盯着天上那轮满月，生怕它上面突然出现个女人脸似的。
“干嘛？”紫夜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
他转头一看，那身形虚幻的少女一直站在他的旁边跟着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月亮有点怪。”
“月亮是与黑夜有关的意象，梦境一般是人类晚上才有。在有着这个四级能级左右的梦境的情况下，出现月亮的异象也不是什么怪事。”
姬如灵点了点头，打开手电，拉起紫夜的手走进黑雾。
紫夜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边走边静静地注视着姬如灵。
“先把手电筒关了。”走了半程，她突然开口。
“为什么？”
“你快关了！”她压低声音，急切地叫着。
姬如灵照做，然后停下了脚步。
失去手电筒光亮的黑雾只剩下天空中那轮异常的月亮的光芒。
然而这点光一点都不亮，在这里姬如灵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他跟着紫夜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就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感觉到在他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经过，而且还不止一个，在他身边扰得那黑雾一阵晃荡。
紫夜拉起他的手，比着噤声的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他悄悄回头一看，就看到之前在周围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个轮廓模糊的“人”影，说是人，只是身形大体像人而已。
他们的步态都显得十分奇怪，如果要让他找东西类比一下，以前在医院骨科住院部见过的做完手术复健的病人倒比较适合。
但也只是相像而已，这些身形的动作还有种青蛙和螃蟹结合的美。
“那是异魔。”紫夜很小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异魔？那是什么？”姬如灵小声问道。
“人类久待梦境中就会受到侵蚀异化，好的结果就还算人，不好的就是异魔了。得亏姐姐我之前在路口把你唤醒，不然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异化了。”
姐……姬如灵一脸无语地看着身边的白毛少女，后者身上哪有一点特征能看出“姐”来？
注意到姬如灵的目光，紫夜回过神来，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喂！你看什么看？我吃过的盐可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了！”
你只吃盐是吧……
姬如灵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纠结这些，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我妹妹她，不会……”
也异化了吧……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恐慌。
“低阶异人，啊不，异常者在这里待久了都会出问题，普通人怎么能躲过异化？”
“能治好吗？”姬如灵搭住紫夜的双肩，声音不自觉大了几分，引得身后的几道身影一滞，似乎是转身往他们所在的方向张望着。
“喂！你小声一点，虽然他们察觉不出我，但还是会察觉到你的。”
“别担心了，只要不是完全的异化，离开梦境之后都会有办法解决的，顶多就会有点轻微后遗症罢了。”
“况且异化又不一定是坏事，还是会出现在梦境里不会异化的人的，还有人能抗住异化，甚至良性异化让内在具备了异常的能力。”
“翻翻他的口袋。”紫夜突然停了下来，指了指地上的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昏迷的男子。
姬如灵蹲下，刚要打开手电，却被紫夜拦住。
“尽量不要制造出影子。”
于是他摸着黑在男子的上下口袋摸了一番，找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有着绑带，带着液晶显示屏的灰色匣子。
在匣子的边缘似乎还有个标志，只是太黑姬如灵看不清楚。
“真是个倒霉蛋。”紫夜说道，“应该是零区最早到的勤务干员，没有注意到这片梦境的异常能级就倒了。”
“零区？”
“哦，本土的能力者组织，不过我不属于他们那一边罢了。”
“这是零区的设备，有些小功能。应该是用意念沟通就行了……吧？”她也不太确定。
“照你这么说，就算是像……你这样有点异常的人都会受到这片梦境侵蚀异化，那我待了那么久为什么没事？”
“废话！当然是我罩着你啊！”
姬如灵无奈地笑了笑，还是半信半疑。
他把那终端戴在左臂上，终端的电子屏发出微弱的绿光。
电子屏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黑色的徽记，是带有特殊线条的两个同心圆中画着两个连体的大写"Z"字，圆下面还有一串英文“ZERO ZONE”。想必这就是零区的标识了。
而在他看到那徽记的同时，一连串不同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响。
“……请回报情况……”
“……请回答！”
……
一连串的寻呼声反而让他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紫夜的声音适时响起：“一开始确实会有点不熟练的，但你能听到什么东西反而就说明你搞对了。”
“什、什么？”脑海里一时间接受到过多的信息，姬如灵脑袋晕眩了一瞬才缓过神来。
紫夜已经拉着他的手走了有一段路了。
“到了。”二人停下了脚步，就像之前姬如灵重新看见医院一样，在他们走到某个距离的一瞬，医院那蟹钳一样的双子楼出现在眼前。
这不由让姬如灵想起了他高中时读过的某本科幻小说。
不过眼前的景象怎么说都不可能跟科幻搭上边吧。
“到这里就不该再走下去了。”紫夜回头看向姬如灵。“其实零区那些家伙还是很靠谱的，交给他们没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如果再深入我就不一定能保住你了。这一路过来你也看到的，医院里可不仅仅有那些异化人类，还有不少来自梦境裂隙另一边的魔物。”
“而且，一旦你彻底接触过异常，就很难再回到以前正常的生活了。”
“所以，你还要继续吗？”
姬如灵有些不相信地抬起头看向紫夜，后者却是带着一脸淡淡的微笑，像是长者关怀后辈一样，让原本是俯视着她的姬如灵生出了一种仰视的错觉。
只是，这种感觉搭配眼前这只身高估计都没有一米五的小家伙怎么都感觉违和。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明明到这就够了，你完全可以直接做决定，为什么要问我？”
“你很喜欢被别人操纵命运的感觉吗？”
姬如灵被问住了。
“虽然说『命运』这种东西，看似缥缈无比，都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又变化无常，但却往往会导致一个或者几个注定的结局。”紫夜想起记忆中那个人的身影，后者在很久之前曾这么跟她解释过。
“但是我还是希望世间万物无论自然亦或是异常都有自己选择命运的权利。”
至今，她依然记得那天那人的那句话。
所以，小紫夜啊，不要随意扰动别人的命运啊。
姬如灵低下头，沉默了良久。
他往身后看去，身后远处的四方街口那姑且还算是安全地带——虽然下着大雨，但那里并没有这黑色雾气的弥漫。
他可以选择离开，将自己重要之人与他人的命运置之不理，然后躲在看似安逸的正常生活里当一辈子的懦夫。
他多希望这真的如紫夜口中所说是一场“梦境”。
可现实的种种情况就像那个零区干员通讯终端里的寻呼声一样，像精神污染一样在他的耳边反复地喊着：“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他是一个妥妥的选择困难症，但这次的选择好像容不得他过多的犹豫了。
在他点头的那一刻，他似乎真的感受到这世界中存在『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它在冥冥中回应了他。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念头，那绝对是在这个时间以前（2019年7月23日）他从未设想过的。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