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人民医院的横截面就像一只哑铃,中间的连廊长约三十米,宽约五米。
而那个在零区的通讯频道招呼他的陌生人就在五楼的连廊等着他。
姬如灵粗喘着气,几乎是以一步一个脚印的力气一路爬上了五楼。
什么时候……开始的?
甩了甩昏沉的脑袋,他用脑袋仅剩的一丝思考能力想着这个问题。
是刚刚走进医院,还是往上爬了几层之后?
他的脚步沉重,然而这并不是他一进医院就感受到的周身所谓梦境给他隐隐约约的压力,而是不知何时脑袋出现的眩晕感。
似乎是从,之前看到那些画面?
一路走上五楼,他看到了不少之前那些零区干员们留下的痕迹,墙上的弹痕,地上黑色、红色的污渍,一些残留的血肉残骸。
就算是心里带着紧张与担忧,但人总归会好奇,总归会分心。
看到无影日光灯下的血迹时,他的心都抖了三抖。
然后他注视着医院三楼走廊角落整齐摆放的数名还有生机的病人、医护,提防着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楼梯间。
可一转头,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又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看到了两个人影裹着白色的烟雾,一个举盾,一个举棍对着他向下挥来。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可那挥下的武器却像幻影一样穿过了他的身体。
啊?
带着惊讶的眼神,他注视着两个人影穿过他的身体,冲向他身后同样身为幻影的一众生物。
至于为什么说是“生物”,因为除了用creature这个词语他想不出有什么来形容这些东西了。
除了与各种各样恐怖片、太空科幻片之中出现的异性生物相像的东西之外,还有之前紫夜跟他说过的由人类异化而来的“异魔”。
我TM……直接开润。
想都没想,他朝着带着白色烟雾的两个身影的方向,往楼上走去。
管他是不是真的,先跑了在说,至少这个方向的两个东西看起来还算人。
可刚爬出几阶楼梯,他就脚下一个踉跄,一个滑步差点摔倒在楼梯上。
头,好晕。
摸了摸额头,却冰冰凉,没有发烧的迹象。
他抬头想往身后看去,却突然发现,自己刚才刚顾着跑路去了,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已经爬满了那种形似蟑螂的生物。
脑海中所有的想法变成了一串。
GG。
伴随着一股刺鼻的味道,那虫群朝他脚边涌来。
“闭眼!闪光符!”
身后传来一个女声,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的他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然后,随着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周围的一切都寂静下来。
甚至连空气中刺鼻的气味都突然消失不见了。
只有脑部颇像酒后微醺的痛感依然存在。
他微眯双眼,周围依旧如刚来时的样子,半点没有见到之前恐怖的虫群。
是幻觉吗?
他扶着扶手慢慢往上走,突然眼前的画面一阵晃荡。
头,好痛。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等双眼重新聚焦在地面,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又身处之前一样的环境之中。
这次他没有直接开跑,可看着眼前虫群的幻影穿过自己的身体,他还是不由地一阵恶寒。
他谨慎地扶着扶手往五楼走去。
视线上下扫过,楼梯间内竟满是各种奇怪的生物。
以及,不同时间、不同状态下的同一群人。
往下看去,一楼的那四人好像才刚进医院,没有人拿出武器。到二楼时,其中持盾和棍的两人就隐入一片白烟中。在往上,他们就有枪械和类似闪光弹一样的东西。
长相格外猎奇的那些生物也并非是吃毒菌子之后红红绿绿的幻觉,姬如灵猜测是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幻影。
只是不知道这是紫夜口中自己开始被梦境异化的症状,还是刚刚前面就一直与脑海保持信息流连接的零区的那个设备的作用。
这么思考着,他的脑袋更痛了。
他没有再仔细去观察那些幻影,咬着牙缓慢地往上又走了两楼。
越是继续走下去,他头部的痛感就越是明显。
五楼是市人民医院最高的、有连廊连接的一层,只是不知道当初承建方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把五楼连廊建成露天的。
姬如灵挪着脚步,然后站在连廊的入口处,看向连廊中央,靠着栏杆的那个约他上来的人。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从手上的棍棒姬如灵认出那是之前他在楼梯间那些幻影看到的四人中的一人。
他并没有穿其他三人类似武警服装的黑色行动服,而是身着一身奇特样式的……锁子甲?脸上还戴着副面罩。
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手臂上捡来的零区终端瞬间在脑海里给了他回应——那人是零区的一名重装干员,只是除了他的代号为“狂躁症”以外就没有一点剩下的信息了。
姬如灵一步化作三步地缓慢向他挪去。
注视着那个男人,他注意到他的手始终悬放在身边斜放的棍棒上方,那是在提防着自己。
江城的大雨依旧在那不知名黑雾的屏障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室外的风很大,吹得浑身湿漉漉的姬如灵不由得又打了几个哆嗦。
狂躁症也没有交流的想法,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前不远处那个青年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他的身上似乎看不到一点异常的痕迹?
他疑惑地想着,但梦境就是梦境,四阶的等级压制又不是开玩笑的,普通人怎么能够在这里畅行自如?
就在他准备看看来人会有什么动作时,他注意到……
那青年在不经意透过连廊的玻璃栏杆看向楼下和自己身后的东楼后,竟然捂着脑袋摇晃着晕倒了!
狂躁症:“?”
……
痛!痛!痛!
像是经受着几块板砖一次又一次地重击着脑袋的一块地方的痛感,他在恍惚中一手捂头,一手支撑着栏杆。
双腿一软,他摇摇晃晃地扑倒在地上,几近昏迷。
这只是因为他不经意间双眼扫向了楼下和远处的医院东楼。
透过黑雾,他看到细微之处隐藏着形似花辣子、全身漆黑的细小蠕虫;透过墙壁,他看见无数躲藏在墙体内的蠹虫以及说不出长得像什么的各类生物;透过窗户,他看见墙上附着着密密麻麻红色的眼珠,楼栋里来回游荡的各类生物——被侵蚀异化的人类,形似人类但无口矮小丑陋的生物,在阴暗角落蠕动的耳朵样的东西……
他还看见了那零区干员身后的东楼五楼,一只黑菱纹大蛇在墙体之间奇怪的空间里伺机而动;在一片异于周围的黑雾中,他还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之前被白姐叫去约见过的高中生,一个是……
前者存在的空间是他穷尽毕生所学都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而后者更是让他感到焦虑。
可他的脑海,已经被黑雾中漫天飞舞的奇怪蠕虫、各种各样的异常生物的影像完全占据了。
恍惚间,他听到约他上来的男子的声音。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被翻了个面。
没有再看到那些令人心悚的画面,只看到男人黑色的面甲,姬如灵感觉到自己的头痛缓解了些。
晃了晃脑袋,不管有咩有听清那人在说些什么,他只想习惯性礼貌地回一句“没事”——他是不习惯麻烦到别人的。
可这次又是嘴巴张了又闭,却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突然,“呕”的一声,他扭过头去,对着旁边吐了出来,身体上的感觉这才好受了一些。
他转过头,刚想说些什么,却注意到……
诶?天台那是有人吗?
有人跳楼了!
姬如灵眨眨眼睛,轻晃脑袋,嘴上的功夫暂时搁置下来。
他刚才分明看到在医院东楼的天台上有一个人影从那一跃而下!
可再转眼一看,天台上下却没有任何踪迹。
是自己看走眼了吗?
天台上边缘仍是十分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啊。
他回过神来,刚想把眼睛定焦在面前的狂躁症身上。
然而在他产生这样的想法之后,天台的边缘熟悉地出现了一个人影,以他熟悉的姿态,在天台边一跃而下,一如刚刚看到的那样。
卧槽,有人跳楼了!
姬如灵瞬间被惊醒了,头痛的症状也似乎在这刺激之下暂时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这么远自己竟然能确定,但那确实是一个人。
他眼睛紧跟着那道人影,张大了嘴巴,一时忘了惊呼。
握草?
怎么还能横向飞?
物理学不存在了?
眼前的异常情况让他心底生出一丝警兆。
“危险!”他挣扎着抬起手,指向天空中,沙哑地叫出声。
可为时已晚,那道黑影如他所料,已经朝自己和狂躁症两人的方向砸来。
空气中传来玻璃和钢材断裂的声音,那是连廊断裂的振动声,声势之大,让姬如灵恍惚间看到了空气震荡的激波。
来人其实并没有撞上长廊护栏,在混乱中,他看到了貌似存在着两根鱼线按照既定的轨迹,以难以形容的恒定速度,撕裂了连廊。
然后,脚下的连廊直接被拦腰截断,他和狂躁症都坠落下去。
伴随着坠落的声响和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他的眼前彻底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