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学四年级,或者说,即将升到小学五年级的那个暑假。
那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也总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不会变。
距离小学毕业还‘很远’,距离成为大人更是遥遥无期。
在那个时候,享受快乐最重要,暑假作业则统统地抛之脑后。
“汪汪,你真是跑得比狗还快啊,等等我啊——!”男孩儿在后面追着,而前面一个瘦高的女孩儿则正在飞奔。
“安安你快点呀!我们到那边去!”
“哪边啊?”
“前面!看到那座山了吗?然后翻过那座山!”
“那里有什么好东西吗?”
“有一大片的麦田!!”
“麦田有什么好稀奇的啊!”
“但是,那里几乎没有人管呢!”
“什么意思啊?”
“我看到有大人开那种很大很大的车,在田里开来开去,无论是播种还是收获的时候,都是这样。”
“哦——我知道了,这不就是我爸说的那个现代化农场嘛!”
“是呀!”
“那里没人看着吗?”
“有——但是那片麦田很大很大!”
“好吧,那我们跑快点!”
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东西,仅仅只是几乎无人看守,而且足够大的一整片麦田,就足以让孩子兴奋了。
二人就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冲到山脚,又爬上山坡,接着就看到了令他们震撼的一幕。
那是一块藏在山后面的平地,从山顶望去,是一整片绿色的海洋。
山中的蝉鸣声交织着,在那一瞬间,奏响了整个夏天。
“好——好看啊!”
“很漂亮吧!”女孩儿神采飞扬地笑着——只不过因为那天然下挂的嘴角,所以看起来既像笑也像哭。
“我们下去!”
“万一被抓了呢?”
“不会的!”男孩笃定地喊道,“下去亲眼看看啊,那么大一片,真是太厉害了啊!”
小城市是一座沿海城市,但同时也是一座大山深处的城市。
山丘占比高达40%,到处都是群山,而且还是那种没多少泥土的石头山。
哪怕在城市里,都经常能走上斜坡。
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们,见惯了山里的梯田,见惯了海边种西瓜的沙地,但像这样能种一大片小麦的平地却很少能见到。
男孩儿和女孩儿飞奔着,朝山下跑去,冲进了那绿色的海洋里。
麦田将他们淹没,矮小的身形在此时成了最好的保护,让人很难发现他们。
最后,他们跑累了,就在麦田中间的一大片草垛上躺了下来。
“汪汪,为什么这个中间有这么多草垛啊?”
“我也不知道呀。”
“切,你有什么知道的。”
“有好多都知道呢。”她趴在了男孩那上下起伏的胸膛上,微笑着说道,“我知道安安最喜欢看奥特曼、假面骑士和战队,最喜欢的奥特曼是杰克,最喜欢的假面骑士是龙骑,最喜欢的战队是恐龙战队……”
“哇,你都记得啊?”
“当然呀!我还知道你最喜欢躺在我的大腿上睡觉,还有……还知道你最讨厌吃嵌糕,嗯嗯,反正知道好多呢!都是关于你的事!”
“哇……可是我不记得那么多关于你的事诶。”
“没关系的啦,以后会慢慢记得的,那个不重要。”
“但是你知道我的,我却不记得你的,是不是不太好?”
“那也只是因为我想知道呀,安安你的脑子里装了太多好玩的事情了,不记得我的事也很正常嘛。”
“嘿嘿……你以后肯定是个好妻子。”
“是你的好妻子。”
“咳哈……哈哈……”男孩脸红地干笑了起来,明明他俩已经谈了一年的恋爱了,明明也牵过手甚至拥抱过了,但总还是很容易对彼此的存在感到害羞。
“对了,安安。”女孩儿坐了起来,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听说男孩子那里和女孩子不一样哦。”
“废话,这谁不知道嘛,我可以站着撒尿,你不行~”
“我想看!”
“哎?看、看、看……?”
“嗯,想看!想认真的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儿小脸通红地凑了上来。
“不、不太好吧……不……不行……”
“诶——安安好小气,那我的也给你看?”
“不,不要了吧?太、太太不纯洁了!”安静红着脸侧过身去。
“我们是情侣嘛,看看有什么关系啦!”
“可是,可是……电视里的情侣又不会……不会看那种东西……就,就亲嘴,最多了……而且一定要在一场艰难的战斗之后,才能亲!”
“哼,安安你又不和我亲嘴,又不给我看,我生气了。”
“啊……”
就在男孩犹豫着的时候,突然便感到身下一凉。
虽然暑假过后就五年级了,但他依旧习惯在不上学的时候只穿一条外裤……
他的身子顿时都变得僵硬了。
而女孩儿的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一动也不动。
那天……
他很生气。
……
(二)
不知什么时候停在窗口的鸽子扑腾着翅膀,飞向高空,一片羽毛缓缓地落下,安静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发现根本够不着,只能看着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她悠悠地想着那天的后续。
后来他们又一起玩了几次,但是互相之间却莫名的有了隔阂。
还没等到谁先主动道歉,王欣茹就忽然消失了。
安静去她住的地方找她,被告知一家人都已经搬走。
那一整个暑假,都让她感觉有些空虚——明明每天还是有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的。
等到初一的时候再想起这件事,安静自然早已不生气了,而且也多少能理解当时她的情愫……
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要早熟一些啊。
安静有时候也会想,那时候她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是因为安静的生气让她感到无地自容,又或者产生了别的什么情绪,所以就一定要逃离那里,逃离伊的身边吗?
“你那天……”
“我其实想和你道歉的。”王欣茹低着头,打断了她的话,“但是……家里忽然要搬去S市,所以……”
“你也去S市读书了?”
“嗯……”
“初中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不再固定住在S市了,我爸爸想去H市发展,我妈想留在小城市,我也想……回来。”
“哦……”
“其实我是初二才转学过来的。”
“啊,难怪……总感觉初一好像没在别的班见到过你。”
王欣茹腼腆地笑了笑,微微撩起挡住脸颊的发丝:“那……安静,我要为那天的事情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啊……不用了不用了……”安静尴尬的摆了摆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啊。”
“那……我们之间……”
“呃,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啊。”
王欣茹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失望。
她咬着嘴唇,好几次张开小嘴又合上,终于,她抬起头看向安静,双眼就像是湖水一样泛起了银色的涟漪:“我们还可以重新……就像以前一样……”
“这、这个……啊那个……这……等、等高中了以后再说吧!”安静慌张地想要拒绝,但最后说出口的话却变了意思。
“高中……我会有机会吗?”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安静咬了咬牙,还是没把自己的秘密给说出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情况比较特殊,不方便解释,但……你没必要非得选我啊,现在的我,一点男人味都没有,你可以找其他的男生,会有更合适的,或者可以试试方强,哦,对,千万别找周超啊,虽然他是我好兄弟……”
“但、但是我就喜欢可爱的安静呀!”
“那,可爱的也有啊,杨凌飞嘛……哦,对,他还在谈呢……”
“不一样。”
气氛瞬间沉闷了下来。
安静在和自己内心做了无数次斗争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我们还是……写作业吧。”
“嗯……”
“你……是为了我回来的吗?”
“……”
“如果不是就最好了,不然我,我挺不好意思的啊……”
“嗯,不是。”
“呼……那就好。”
……
(三)
惨白色的太阳变成了橙红色,缓缓向着地平线下落去。
狭长的街道上,影子也被拖得狭长。
安静还是没什么心思写作业,倒不是在纠结感情的问题吧,只是因为……穿着白色睡裙的王欣茹,无处不在的透露着女性魅力,每次她刚准备思考问题,目光就总会开始偏离。
“我……我妈妈突然要回来了。”接到一条短信后的王欣茹有点紧张,“那个,安静,你,你要不……”
“哦,没事没事。”安静就像是解脱了似的松了口气,“那我正好收拾下东西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不会的,你可以直接QQ问我,我在家的话一直都会开着电脑的——写作业也开着,发消息来会有声音的。”
“嗯。”她的脸上忽然绽放出真心的笑容,“安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
“没有吧……我以前好像还挺傻哔的……”
“我送你下去。”
“哦,好,我把东西带上,还好拿了个书包……”
“嗯……”
她送着‘他’下了楼,二人就站在那长长的台阶上道别。
她在上边,而‘他’则在下边。
“不用送了啊,我自己能回。”
“嗯!安安,下次我做饭给你吃!”
“啊……下、下次再说吧!”
她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摸了摸被风扬起的长发,嘴角勾起一抹轻快的笑意:“过去的已经过去,但未来的还没到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