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色已昏沉。
学校的走廊里，只能听到安静和周超的脚步声。
“早知道今天不回来拿作业了……”周超捂住了眼睛，“靠，被抓住当苦力了……”
“我也陪着你小子一块儿倒霉了。”安静叹了口气，“都放学那么久了，班主任怎么还没回家啊……”
“反正已经把教室卫生打扫完了，赶紧跑路吧，不然又要被抓去干活了。”周超说话的同时，也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你直接回去吧，这么晚了，就别绕路了，我走回去就行。”
“哎——又不浪费几分钟，摩托车很快的。”周超将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是兄弟就别那么客气好不。”
“嘿……那我就不客气了，走吧走吧，你摩托车不会被偷吧？”
“我靠，你能说点好的不？”
“哈哈哈——”
……
（二）
河堤旁，红色的老式摩托车亮起明黄色的灯光，照亮了这条漆黑的道路。
“我们从另一条路走吧，这个时候大棚商店街那边肯定一堆人。”
“都行。”安静抓着周超的肩膀，费劲地爬到了摩托车后座上，仰头看向天空那稀疏的星星，忍不住有些感慨，“小时候即使在小城市里，也能看到满天的星光啊。”
“你回老家不也一样能看到啊。”
“那种感觉……不一样。”安静抓着摩托车后面的支撑架，微微向后仰着身子，轻轻哼起了一首带着几许忧伤的曲子。
“什么歌？”周超有些好奇地问。
“啊？呃……我也不知道，随便哼的。”
“还挺好听。”
“今天的月亮好小啊。”
“一轮残月啊。”周超也朝着远方望去，朦胧的夜色里，原本熟悉的路都变得陌生了起来，但这也让人对它有了无穷的幻想——让人感觉它比白天的时候更美。
安静正想说什么，就感觉车速慢了下来，继而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
“你还记得不，这个小公园。”
“啊……那次你喝醉的地方。”
“哈哈……灯坏了好几盏啊，都没人修。”
“感觉已经都没人打理了。”
“嗯？你看。”
“什么？咦……那是……朱莹吗？”
“我估计是。”
“她还没回去啊。”
“毕竟生日会突然不能过了，肯定很难受。”周超转过头来，朝安静扬了扬下巴，“小子，下车。”
“啊？”
“你去安慰安慰她。”
“咦——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别去呢。”
“少废话了，快下车。”
“哦……”安静手脚并用地爬下了摩托车，正要和周超说点什么，就见那摩托车呼啸着飞驰而去，“我……我草……这家伙直接把我丢下了？”
看那远去的尾灯，就不像是打算开回来的样子。
安静呆呆地看着，直到那摩托车的声音都彻底消失，才恍然回过神来。
比起搞懂周超这家伙又在整什么幺蛾子，现在更重要的是去看看朱莹的情况。
这里毕竟不是闹市区，而小城市晚上的治安也谈不上有多好，女孩子独自一人在外面，多少还是有些危险的。
她踩过地上那枯黄的银杏叶，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朱莹那张五官精致的小脸在昏黄的路灯下，染上了几许朦胧的阴影。
她坐在一个秋千上，轻轻晃动着身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那是个老旧的秋千，锁链已经开始生锈，支撑架上爬满了藤蔓，但冬天到来让它失去了生气，只剩下几片残叶还在风中坚挺着未曾落下。
她那涣散的双瞳开始恢复焦距，明明眼眶还泛红着，却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你还没回去。”
“这话应该我问你。”安静咕哝着坐到了旁边的那个秋千上，轻轻地摇晃了起来，“你不是说回家了吗？”
“还不想回呢。”
“你爸为什么突然把人都赶出去了啊？”
“……我爸妈今天吵架了，他……心情不好。”
“哦……”安静拖长了声音，犹豫着该不该继续问别人的家事。
“我爸想被调动到H市升职当科长，但……我妈不想他离开小城市。”
“啊……你爸也是公务员啊。”
“是呀。”朱莹将难过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心底，带着几分自然地微笑问道，“你爸……也是？”
“是啊，他在H市当科长呢，我记得是在……交通局吧。”安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很少和别人说这个事，我爸也让我不要拿这种事情和别人炫耀。”
“其实我也不怪我爸，他只是一时太生气了而已，因为我妈总是……更喜欢待在小城市里过安稳的日子。”
“啊，这很正常，不过……把你的朋友都轰出去，这确实有点过分了。”
“没关系。”朱莹努力地笑道，“我没生他气，只是想一个人静静而已。”
“没事就好，别太往心里去，一辈子要过好多次生日呢，每次的生日都是同样的精彩，那反倒不够精彩了呢，对吧！”
“噗……你这算是安慰人的话嘛？”
“那当——啊哇！”安静刚想说两句耍酷的话，秋千的链子忽然就断了，她‘砰’的一声坐在地上，屁股疼得就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哇嚯嚯嚯……嘶哈哈哈——痛痛痛——”
朱莹看了一眼自己坐着的秋千，默默地站了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这秋千竟然已经年久失修到这个程度了吗？明明初一的时候还和周超那家伙在这里把秋千飞得老高啊。”安静捂着屁股爬了起来，看到朱莹脸上那有些憋不住的笑容，爽朗地大喊道，“想笑的话就笑出来嘛，笑一笑会开心点啊！”
“噗呲……嗯……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也没想到它会断掉啊。”安静看了一眼那已经彻底断掉了的锁链，无奈地摇了摇头，“唉，今天还真倒霉，之前在学校里被班主任留下来大扫除，现在又坐塌了一个秋千……”
“倒霉多了，或许就会变得好运起来咯。”
“那就最好啦，最近真是有够倒霉的……”安静干咳了一声，挠了挠头，看着朱莹那还有些湿漉漉的睫毛和小脸，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后者也不说话，只是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就像是只正在偷笑的小狐狸。
“啊，对，那个什么，差点忘了和你说了，呃——生日快乐！”
其实安静想说的不是这句……
“嗯，谢谢。”
“可惜没有生日蛋糕。”
“没关系。”
“呃……你……对了……其实我有一件事要当面对你说……”
“嗯？”
“其实、其、其实……那次你在、在……超市里碰到的女孩，不是、不是我妹妹……”
朱莹安静地看着安静，就像是知道答案的人在等待着她说出答案一样。
“那个人其实就是我，后面我、我其实骗了你，然后……那个什么……QQ聊天的时候也是……”
“噗，我早就知道啦。”
“哈——？”
“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你嘛。”
“哇！这、这……我还以为你完全没看出来！”
朱莹愉快地扬起嘴角：“那样会让你很尴尬吧？”
“我靠，现在我更尴尬……”安静的内心有些挣扎，她磕磕巴巴地说道，“呃，然后那天、那天穿……穿裙子……是因、因为我……我……我姐姐非要我穿！”
她终究还是没把自己已经变成女孩子了的事儿告诉她。
朱莹轻轻点了点头：“嗯……还有其他要告诉我的事吗？”
“啊？其他？没、没有了吧！那个，那个一定要替我保密啊，就、就穿裙子的事，我是被逼的啊！”
“只要是你希望我保密的事，我一定会为你保密的。”
“呼……那就好。”安静顿时放松了下来。
“真的……没有其他要说的事了吗？”
“没、没有了！”
“哦……”朱莹似乎有些失望，她背过身去，看向那条没有路灯的漆黑公路。
随后，一束明黄色的光瞬间将那黑暗驱散，也送来了那略带柴油味的轰鸣。
和朱莹独处有些紧张的安静，顿时放松了下来。
——是周超回来了。
……
（三）
左右手各拎着个袋子的周超，语气轻快地大笑道：“哟！怎么两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啊！没地方坐吗？”
“你他妈可算来了，刚才怎么突然就跑了啊？”安静立马迎了上去，用和好兄弟插科打诨的方式来缓解尴尬。
“你他妈，你一句话，老子给你跑腿，你现在还问个几把，不是你让我买的？”周超在公园的长椅上放下两个袋子，然后把她俩招呼了过来，“快来看看我买了什么——”
“啊？什、什么一……”安静正想要追问，却被周超的一声咳嗽给打断了。
“咦……”朱莹凑上前，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有些惊讶，“蛋糕……”
“我靠，这么多吃的？”
“蛋糕店都快关门了，没法定制生日蛋糕，我这是去超市里直接买的，这是现成蛋糕里面最大的了——四寸的！”
“我靠，那你这速度是有点快的……”
“废话，老子跑得直喘气好吧，在超市里把东西都买来了，有熟食、有零食，还有蛋糕，蜡烛也买了，不过不是生日蜡烛，是那种彩色的大蜡烛，他妈凑合用吧！”
“可以啊……”
“哥厉害吧。”
“厉害。”安静转身看向身旁的有着婴儿肥小脸的少女，“朱莹，我们就在这里给你过生日吧？虽然简陋了点……”
她用力摇了摇头，笑中带着几许哭腔：“谢谢你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