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年前,那会儿还没参军,我偏爱爬山,那种登高望远一吐浊气的快感,尤其让我着迷。这时候,倘若有两三好友在侧,共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那叫一个恰同学少年、书生意气。如果有美人在侧,那也是极好的,一阵激烈的运动过后,共饮一杯热茶,再欣赏“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辉”的美景,却也不失为人生的一大美事。
四五年后,战争已然结束,我担任指挥官的服役生涯虽还遥遥无期,但是毕竟,目前不执行战备任务,偶尔游山玩水,虽有玩忽职守之嫌,却也问题不大。恰好,港区后面就有一座山头,不高,但在我的办公室看去却也十分险峻,这天实在无聊,便想着登上山头看看,迎着夕阳俯瞰港区,景色一定很美。
当然,是我一个人。
与姑娘们相处这些年来,虽然我们已经是最好的战友,但是此刻,我还是觉得自己上山比较好。
倒也不是我偏要一意孤行。前些天在外开会,收到了吾妻小姐的来信。(上一篇)
思考许久后,我最终却还是难以下决心——我与吾妻确实已经举行过誓约仪式,可是在社会上,再盛大的誓约仪式怕是都没有一本结婚证来的管用,而我倘若想与吾妻真正结婚,还要过我爸妈那关。这些琐事很复杂,又无关爱情,却实打实的是问题摆在我面前。
所以,这次想上山逛逛,其实也是想换个地方,好好的安静的思考下这件事。
如果说结婚这事还得从长计议,那我眼前还有更直接的问题——自我回来,吾妻就没主动来找过我,也不晓得是害羞了,还是在等我主动的答复,还是在逐渐对我失望。总之,无论哪种,我都得首先稳住吾妻,这也是今天我要考虑的首要问题。
赋闲了一段时间,行动能力确实大打折扣,等我出门,已是接近中午。好在这山只是看起来高峻,实则没多少海拔,才爬了大约一小时,就来到了山顶的天然平台。
这山顶上是一块相对宽阔的平台,只长着些稀疏的灌木,与半山腰上茂盛的树木形成了鲜明反差。而平台朝向港区建筑的那一侧,又是一处断崖,正是登高观景的好地方。
我想着往断崖侧走去,刚走几步,绕过灌木,却忽然看见崖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一惊,不由自主的叫出了声,“吾妻?”
吾妻显然也没想到我在这里,慌忙着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土,“啊,指挥官……您怎么来这里了?”
数日不见,吾妻还是她那身经典的打扮,只是没了标志性的武士刀,发型也改成了标准的披肩长发,配合素色的军装和黑丝,还是一样的温柔妩媚,却显得更成熟了。
我走上前说,“嗯,这儿风景真不错啊。”
“是啊,前几天忽然注意到这座小山,今天正好没事,就想着来看看。你呢指挥官?你是来找吾妻的吗?”吾妻笑眯眯的半开玩笑道。
我接着玩笑说下去,“嗯,看来吾妻跟我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吾妻拉着我坐下,她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块毯子防止杂草划破衣服。我便大大咧咧的坐下,手不自觉的就搂住了身边的吾妻,她顺从的靠在肩膀上。
我说,“呼,真想一直就这么坐下去啊。”
时值深秋,头顶艳阳高照,却一点也不觉得热。远处的大海波光粼粼,近处是港区,一切都这么安静,颇有岁月静好的氛围。
“嗯,就静静的坐着,也不错呢。”吾妻说,“指挥官,你在想什么呢?”
我毫不犹豫的说,“刚认识你的时候。”
吾妻显然没想到我忽然说这个,她随即说,“话说,你还没给我讲过呢,刚遇到我时,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呢?”
“第一次见面?哈,那时候啊........我当时在想,这是哪个塞壬,伪装成这么漂亮的姑娘。”
那是大约两年前,我们在东海执行护航任务,不幸遭遇了塞壬的主力舰队。当时舰队除了伊利诺伊号担任指挥舰,还有北卡姐妹、高雄姐妹四名舰娘,还有来自其他港区的外援“福雷斯特谢尔曼号”驱逐舰、“莫斯科号”超重型巡洋舰,阵容不可谓不强大。
所以,在我和莫斯科号舰长的协同指挥下,遭遇敌人半小时内,我们就取得了压倒性的战果,敌人已经溃不成军。
就在我们准备变换阵型继续前进时,莫斯科号的舰长忽然发来信号,“十点钟方向,十二公里处,还有一个生命信号,没法判断敌我,但貌似是个舰娘。”
听见这话,我心里也吃了一惊。舰娘全部都是带编制的,不可能凭空之身出现在海上,还是敌军经常出没的海上。而且,塞壬这种生物善于伪装,她们常年与人类舰队打交道,伪装成舰娘,对她们来讲并非难事。
不管是敌是友,我都得去看上一看再做定夺。当即我就下令,北卡、华盛顿两人继续跟随护航舰队执行任务,高雄、爱宕两人登上伊利诺伊号,与我共同去看看十点钟的怪事。
在经过十五分钟的全速航行后,我们接近了莫斯科号给的坐标,这里有一片群岛,规模不大,但藏一名塞壬已经足够了。
爱宕想先进去探路,我拦住她,“别着急,这塞壬估计比我们还紧张,别让她狗急跳墙,万一再把你伤到了,那就不划算了。”
说罢我拿过对讲机,接上扩音器,冲着群岛喊话,“藏在群岛里的敌人,缴枪不杀、优待俘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无人回应,忽然只听见几声沉闷的炮声,几枚炮弹破空从岛后飞来,一枚炮弹直接命中了伊利诺伊号的船头,顿时甲板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我本是好心想要留她一条性命,谁料却是给我这样的回应,我顿时怒火中烧,推动车钟就要直接开进去,用12门203mm速射主炮送她下地狱。
高雄档在我前面,“指挥官,别激动......”
可我怎能不激动,进行损管后,不顾身旁两人的阻拦,操控着伊利诺伊号驶入了狭窄的群岛海域,高雄叹了口气,自行打开水听帮我探测鱼雷。
转过一座小岛,果然,一个带着巨大舰装的少女就缩在狭窄的海湾里,手中紧握着长长的武士刀,目光紧盯着伊利诺伊号。
我也不甘示弱,侧舷正对着她停船,并将所有主炮瞄准她。
高雄拦住我,厉声让我松开瞄准摇杆。
我也发现了不对,眼前这个少女虽然已经被逼到了海湾里,退无可退,又被12门巨炮径直瞄准着,我们直接的距离最多也就几百米,这个距离上,就算我闭着眼开炮,都能百发百中。
可奇怪的是,从望远镜中看去,少女的并没有困兽犹斗的愤慨表情,相反,她的眼神相当清澈......还带着些复杂。
但是,我能清楚的看到,她举着武士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高雄看我没有进攻意图,才肯松开我。我的胳膊被她拽的生疼,活动着筋骨,说,“奇怪了,难道这还真是个舰娘不成?但是,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爱宕申请过去看看情况,我看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便点头同意。
谁料,少女似乎并不领情。我们稍微一有动作,就抬起炮管要准备开炮,样子很是紧张。无奈,为了避免遭到攻击,我又把爱宕叫回了船上。
于是,我们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我们没有恶意,却不知如何表达。而少女似乎极度紧张,她的舰装装备了三座三联装主炮,看起来口径不小,所以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又仔细观察了她一下,头发乱的,白色的长军装也有些脏了,看样子已经在外面漂泊了好几天,估计此时她已是饥肠辘辘。
于是我吩咐爱宕去打包几个面包和几瓶水,将包裹塞进船上的水炮,开炮将这些简单的食物投送给少女。
用这种方式,我们才得以与少女有了交流。她虽看上去有些狼狈,在确定我们没有恶意之后,还是对我们表现出基本的礼仪。至此,我也完全确定了她不是某种塞壬伪装,便郑重的因为自己的误解而对她道歉。
这时她才说出自己的身份,“感谢你们救了我,我已经在海上漂泊三天了……我叫吾妻,是来自重樱的科研大型巡洋舰,隶属于……隶属于……”
我有些奇怪,一般来说,舰娘对自己居住的港区应该足够熟悉才对,绝对不至于不知道港区的名称或代号。
我问,“既然如此,我们把你送回去吧?坐标发给爱宕,她会负责导航的。”
谁料吾妻脸色却闪过惊慌,“不……不……我是说,我不能回去……”
高雄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爱宕在另一边戳了戳我。我厉声对吾妻说,“证件给我看一下!”
她显然被我吓了一跳,高雄上前一步,收缴了她手中的武士刀,说,“吾妻小姐,抱歉,我必须得保证指挥官的安全。”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却不知怎的,吾妻先是呆呆的看了看被拿走的武士刀,又低头看了我送过去的装着食物的包裹,竟忽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不免疫女孩子在我面前流泪。一看她忽然哭了,我顿时也有点慌神,不管三七二十一,说,“你哭什么?别整的跟我欺负你一样……我可什么都没说!”
爱宕赶紧堵住我的嘴,低声说,“你都吓到人家了,温柔点!”
我赶紧改口,“那……吾妻小姐,高雄,把刀还给她,都把人家惹哭了。”
高雄没好气的冲我耸耸肩,却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这时我脑袋才转过弯来,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问,“吾妻小姐,你没事吧?”
她却还是抽噎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向我说起来龙去脉。
原来,她所在的港区还没有分配指挥官,而吾妻作为科研舰,本就加入港区没多久,又因为身份受到了重樱同伴们的歧视和敌对。于是,在某次被针对的过程中,吾妻终于再也忍无可忍,一炮轰了重樱宿舍,随后携带舰装逃到了海上。
听到这里,我顿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也完美的解释了吾妻的种种反常表现——听见喊话就率先开炮、一直举着武士刀做出防御姿势,应该是担心我们是专程来抓她回去的。
爱宕在一旁小声的问,“指挥官,能把她带回我们港区吗?”
声音虽小,可我确信吾妻还是听见了。她明显眼睛一亮。
其实,听完吾妻的讲述,我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对她有几分可怜之情。而且,如果我想,让她到我的港区住,称为我手下的一员,也并非什么难事。于是,我把求证的目光缓缓转向高雄。
她站的笔直,头却扭到一边,“您才是指挥官,您的决定,我们都不会反对的。”
语气与往常无异,可我还是能感觉得到,高雄只是不善于直接表达,她应该也有几分同情。
都到了这个份上,我再不当场决定,多少显得有些过于优柔寡断,吾妻赶紧说,“指挥官,我能力很强的,装备着9门大口径主炮,还有姐妹中最厚重的装甲,还有防空.......不管什么任务,一定能保证完成!”
说着她抖抖身子,就要展示自己那口径巨大的主炮。我赶紧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对她坚定的点点头,随后向后侧开身子,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