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葱白玉趾将罗袜扒拉回座位底下的动作,那精致小脸上的反差笑容逐渐隐去,换上了一副百般无聊的神色。
少女将白嫩的右腿搭在左腿上,脚丫子一翘一翘的。
从兴起到失落,只需要稍稍想起内心深处的悲哀。
惊奇的是,经过方才花灵儿这么一打岔,秦安的讲课思路又被重新接通。他松了口区,继续缓缓道: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台下,金发少女撑着下巴,双目失神地看着窗外的皑皑雪景。
......
冬季完全没有热,完全没有光,完全没有中午,紧接着早晨的是夜晚、迷雾、黄昏,窗棂冥黯,什物不辨。天好象是暗室中的透光眼,镇日如坐地窖中。
太阳也好象是个穷人。愁惨的季节,冬季把天上的水和秦安的心都变成了冰。
时至大寒,无论是原野,还是秦安木屋的篱垣和外头御风的榆树林,全数被寒气所害。
时而可以听到树木的折裂声,仿佛它们的肢体在树皮下碎裂;偶尔一截粗大的树枝下来落到地上,那是由于严寒冻结了树液,把纤维折断。
少年往火炉中添了一把柴火,将脸颊埋在满是叫人痒痒的羽绒里,低着前额,凝视着楼窗纸上盘结着白色的细碎冰纹。
正直中午,严寒却正恣肆地在那里展现它的存在:冰纹蜿蜒屈伸、纵横盘旋,恣意化作瓣瓣花儿,凝固在轻戳即破的窗纸上。
自从经历了那场对云水圣女的刺杀,以及又无缝衔接了“花灵儿”对自己的刺杀后,他这段时间总是走神。
有时候上课上到一半,都有想摆烂不讲的冲动,这也是前几次课他频繁卡壳的原因——他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加上修为低微与凡人无异,如何有心思备课。
圣女受伤的消息,被禤霜和花以柔这对师姐妹严密封锁了起来。
秦安能理解,若这件事传到云水剑宗里,不仅会引起悍然大波,还会引发全总上下弟子的不安。
毕竟连堂堂云水剑宗圣女都差点身亡,她们的安危谁又能保证?
周楚楚的伤势,秦安虽不清楚来源,但从禤霜以及花以柔的面色,也知道这伤怕是极为棘手。若不是周楚楚当时压榨自身潜能,他甚至没有掏玉符的时间。
仙子苍白的清靥,是他烦心要事之一。
不过秦安还是相信禤霜或是花以柔,还是有办法只好这位温柔的仙子的。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蚀心阁右护法,欧阳蝎的针对他安排的那场刺杀。
自从第一次接到了“追求圣女”的任务时,他就已经开始有在怀疑,这右护法有意除掉他——但也只是猜测。
现在可好,人家已经将明晃晃的刀子递到他脖子下,若非一旁有“花灵儿”真正的母上大人看着,那般情形下他早就身首异处了。
“先前见怜羽姐的时候,我专门因为这件事情问过她,当时她的反应已经不对劲,我居然没有察觉到......”
少年一阵自言自语,烦躁地敲起了一旁的木桌。
在木桌上熟睡的猫眯被不规律的敲桌声惊醒,不满地朝着主人“喵”了一声,随后跳到火炉前的木地板上,瘫成雪白的一团。
“二师姐不可能害我,但为何又不愿意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难道二师姐和这该死的欧阳蝎合起伙来害我?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我从小在两位师姐的怀里摸爬滚打,身上有几根毛都清楚,要害我早就动手了......”
“欧阳蝎为什么要对我一个小小的风初前阶动手?我身处九州顶级正道宗门之一,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啊......”
壁炉前的猫眯打起了小小的呼噜,在浅梦中伸了个懒腰。秦安看着白小,眉头紧锁,心中依旧沉浸在满是恐惧的思考中:
“先前刺杀周楚楚那几个血魔教魔道背后,究竟是谁在指示他们行事?不管怎样,大概有正道宗门这边的修士参与,而且内部还不低,否则哪里来的那么大能量制造巧合,吸引走圣女的护法长老?”
“二师姐和大师姐现在的处境怎么样?我作为她们的师弟被刺杀,要么是受到了她们身周事情的牵连,要么我被刺杀这件事情,也只不过是针对两位师姐的一环......”
一通发散性思维过后,秦安确定了一个基本的事实:
蚀心阁内部必然出了什么事情,或者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否则欧阳蝎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他下手。
但,自己又该如何破局?
要知道,欧阳蝎可是晖阳境魔修,虽说比不上底蕴深厚的花以柔,但完全不是秦安这种修为弱鸡能抗衡的。
无力和绝望感再度涌上心头,秦安除了想到在云水剑宗苟着,脑子里是空白一片,完全想不到能干掉晖阳境魔修的手段。
用玉符?
在腾云境修士前用还算威慑,但在一名能移山倒海的晖阳境强者前,无疑是班门弄斧,毕竟这晖阳境玉符就是同境界的修士制造出的。
“咕——”
燕雀的哀鸣。
秦安被凄惨的叫声吓了一跳,但思绪也为之拉出。
他将木窗打开,被扎脸的寒风吹得眯了眯眼,艰难地往外看去。
云水剑宗处于九州东北,因此冬季是严酷的。
此刻朔雪飞落,鹅毛大片,漫空飞舞;随后如扯絮团一般,大团大团地朝下落,再被朔风一吹,如沙、如粉,整个宇宙变成一片白色混沌。
什么都被雪盖住了,什么都笼罩在白色穹窿之下。
有只在水边停留,而来不及飞走的青雁,两只脚爪凝结在冰上,像戴上了足枷,展翅难飞。它拿嘴企图啄掉足上的冰枷,使尽了力气,终归徒劳。于是,它引颈凝望着白色穹窿,而哀鸣不已。
秦安即将关窗的动作一顿,他认出了这种大概用来传递信件的大雁。
有人送信?
少年紧了紧身上的羽绒大衣,跑出门外,将那只青雁塞进自己温暖的怀里,又小步跑了回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在心里表达对自身修为低微而无法御寒的不满。
“嘎......”
他将几乎奄奄一息的青雁放在了火炉旁,然后将目光集中在青色羽毛包裹中的雁脚上。
上面用线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中空的竹筒里有一卷洁白的信纸。
秦安看着竹筒平整而干净的缺口,以及那细绳的绑法,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