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年幼的小魔女胸腔上下起伏个不停，脸上写满了犹豫，似乎不如她口中所说的那般坚决，甚至还杂糅着一丝丝的不适。
作为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精，古老魔女如何还不清楚，自家的这位小辈还没能完全从过去的“文明”中脱开身来呢。
在这阿佩希卡，在这充斥着弱肉强食理念的世界，道理和法规根本就无法限制身具伟力者，“停下吧。”古老魔女幽幽地说道。
古老魔女上前两步，手上凝结出片片冰晶，作势就要将这些妖物们重新封回囚笼之中，同时慢悠悠地说道：
“要是你实在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我自然不会强迫你去做。”
张秀月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回话。她原以为自己肯定下定了决心，却又被古老魔女这寥寥数句叫停。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她这所谓的决心，到底有多么的脆弱无力！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哀声述说着，用低迷的语气说着：
“老师，请你告诉我，换做是你的话，你又会怎样做？”
“弱肉强食，除此之外，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古老魔女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在我漫长的人生中，从未见过与你一般，有着吸收妖物魔力这种天赋存在的魔女。你可能根本无法理解，你身上的这份馈赠意义为何！”
可张秀月确实无法完全体会到，这份所谓的馈赠到底有多么的贵重，或者说，有多么地让人垂涎欲滴！
古老魔女手上托着一个微缩的冰晶囚笼，盈动的魔力光辉如同具有呼吸般有规律地闪动着，将她的脸色照耀得如同冰雪雕筑的精灵那般，她说：
“你可知道，在我漫长的生命中，曾见识过不止双手之数的魔女，可在这其之中，竟没有一人能够活到如今。而即便是在所有人之中，有着空前绝后强大实力的我，在最为卑弱的那一刻，也曾被无数意图一窥魔女真相的猎人追捕。
但我活了下来。魔女的天资确实称得上天上天下无双，可代价便是，被无底洞般的欲望觊觎，被无休止的追猎搞得蓬头垢面，我只能冒险冲入妖物云集的山脉中，企图摆脱追兵。”
“呵，”古老魔女讥讽地自嘲了一声，用力甩出手上的冰晶囚笼，让其在半空中破碎成千千万万的粉末，随风散去。
“大部分魔女都活不到羽翼丰满的那一刻，就被做成了某个大家族的家传魔具。而我，一路东躲西藏，时刻都在躲避着后方的追兵，就在我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次，那双涂满了鲜血的大手，离我仅有不到一指之长。
在过去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时间里，命运站在我这一边，它要我活下去，所以我与它做了个交易，换来了生的希望。”
“可你不同！”她话锋一转，语调变得有些高昂起来，“你的天赋支持着你能够在顷刻间成长起来，或许只需要半年的时间，甚至更短，你就能够抵达那些死去的魔女们，永远都无法抵达的境地。你有那份余地。”
说罢，古老魔女沉默着，从随身的空间内抽出一柄幽紫色的短刀，只是，刚一出现在眼前，这柄妖刀上缠绕着的冲天怨气瞬间爆发而出，以古老魔女为原点，将方圆数十米内的野草都给齐齐压弯了腰。
“咕——”
张秀月死死咬住牙关，努力压低自己的身形，激荡体内的魔力在表面形成一层薄弱的护盾，试图抵御这迎面扑来的怨恨之气。可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她耗尽全力所构筑的防御，居然被这股滔天怨气摧枯拉朽般地击破、粉碎！
愤怒、忿怒、暴怒、怨恨、仇恨、悔恨！
无数的负面情绪涌入张秀月的大脑，在她那纯良的世界中不断横冲直撞，就在那一瞬间，张秀月便觉得，这些可怕的外来力量，几近要将她完全同化！
好在这时，古老魔女及时出手了，冰冷的魔力侵入张秀月的脑海中，将那些可怕的怨毒一并打包清理出去。
回过神来的张秀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仅仅这短短的刹那，就让她的大脑几乎濒临崩溃，她险些就要被这股无比的怨恨冲破了底线。在她安抚好自己疯狂打着摆的双腿后，一柄覆盖着丰盈短刀被递到了她的身前。
“感受到了么，这位生不逢时的魔女在临死前的怨恨与不甘。”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古老魔女脸上流露出一丝的惋惜，用冰冷的漠视直勾勾地盯着张秀月。
这股冲天而起的怨气来得凶猛，后劲也无比浓烈，那无处可去的怨恨几乎要凝成一股实质，大有将这片原野染成妖异深紫的劲头！
哪怕这柄染着死去魔女怨气的短刀被魔力封印着，张秀月依旧不敢伸手去接。
她用饱含着不解与同情的眼神望那柄短刀，但这般作态，换来的，却是古老魔女无情的奚落：
“她死了很久了！她的血肉被渴求力量的恶狼吞噬殆尽，她的灵魂在最悲痛怨恨的时刻被抽出，注入到这柄妖刀之中，最终锻造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怨毒刀刃。而她死的时候，身上的魔力甚至就连你都不如。”
“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同情她，”古老魔女边冷冷地说着，边将那柄短刀收回。“我们确实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天赋，可往往每一位魔女都等不到天赋兑现的那一刻，因为人们惧怕我们，惧怕这份不可控的力量，会在将来的某一日摧毁他们牢不可破的统治。”
张秀月昂起头，望向那位从数千年前就一直存活至今的魔女。哪怕是不善于察言观色的她也能清楚，在说出刚才的那番话时，这位古老魔女的内心绝不像她的脸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漠而无情。
“我说过了，我会下手的。”她有些倔强地强调了一声，随后，就见古老魔女冷艳的面孔压在了她的鼻梁跟前，面若冰霜地说着：
“像是这样以魔女的痛苦制作的魔具，我还有整整十四件。你来猜猜，它们，是怎么到我手上的？”
像是这样的东西，还有十四件之多？！
张秀月心头猛地一颤，上下牙下意识磕在了一切，险些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她毫不怀疑，古老魔女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欺瞒自己，可光是流落在古老魔女手中的，就多达十五之数，而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们，真的不会有人对魔女的力量生出贪欲吗？
张秀月忽地想起，自己之所以会匆忙离开现实世界，可不就是因为自己魔女的身份暴露在了妖物们面前么？
而那时候的自己，若是没能及时得到精灵族的庇护......
无论是落到嗜血的妖物们手中，还是落在窥探魔女力量的大人物手中，张秀月相信，恐怕，自己的下场也未必能比那些前辈们好上多少。
“选择的机会如今就摆在你的面前，是要适应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还是秉承着你那副不杀原则，就全看你自己了。”古老魔女边慢悠悠地渡步，边说道。
古老魔女的声音冰冷冷的，像是生硬的鱼刺一般，卡在张秀月的喉头。一时半会间，张秀月脸上的神情复杂无比，一方面，过去十几年的时间培养出来的三观在阻挠着她，一方面，残酷无情的现实却又在不断得抨击着那些“迂腐”的思想。
“如果你实在下不去手的话，那也就算了。但我不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亲眼看到我和蕾欧娜共同的爱徒，变成别人手中收割生命的魔具。
“还有，蕾欧娜并没有告诉你的是，你呆在精灵族的那些天里，一共有七方势力带着不同的态度与她们进行了接触。”
“......”
她的这句话，成了压垮张秀月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