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与寒鸦

作者:艾尔玛和休谟 更新时间:2024/10/16 8:02:41 字数:4569

“我们就不能用超几何式引示这些家伙的往昔吗.......那大概不难的吧....那样就不用我们再在....啊唔...夜里的艾默拉林总是这样黑的吗...?”

“那是圣女大人的权柄,事事劳神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疲惫的少女抬起一根手指,在蜂的脸侧晃了晃。

“是啊...到底需要我们转赐使干什么呢...我也讨厌了这个样子的工作...我只是想睡觉...但必须要做完工作才能有时间睡,好烦人,我不喜欢这个样子...”

蜂微张着口,脚下的道路时高时低,与它同名的星芒就在她的眼球上划动,指示着目的地的方向。

“劳神过度只会让圣女大人分身乏术,缺乏超几何引导就会葬送耕地...无规律的农作天时会断掉对我们相当重要的一个收入来源,让概率学决定生活质量可不是好兆头。”

“这样说也有道理...那教区政府呢?他们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干,靠在椅子上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

蜂留了个心眼,她颇有些刻意地把这想成是对自己的某种思维训练,她可不能像老师说的那样,总是把什么都毫无保留地坦白出去,如果学不会撒谎,她至少得学会沉默——就算身上柔软的女孩或许不是教区政府的探子的好选择。

总得从易到难嘛,对吧,她得习惯这个样子...就从现在开始,她已经不是哈妮萨那样的小孩子了。

平静的吐息又在颈后拂起,或许彗又睡着了,或许这是孢子们经历的某种特训?

她又把彗和那个老师讨厌的地方联系起来了,这种猜疑心是生自什么时候?黑漆漆的林子里月光都透不进来,星星和云彩都被丛叶遮蔽殆尽,加快速度,越过溪涧,冷泉渗入血浆,推倒腐烂的果实和厚重的蘑菇伞。

时间会不够吗?她在追逐什么:一项任务接着一项工作,她如果在这里慢下脚步,老师会怪罪她吗?

她忽地记起身上仍有酣睡的孩子,原本茂盛的路又被碎石与怪岩拦腰截断,蜂点割开叶片,前路已无阻拦视野的瘴雾存在——它们被她远远地落在后面,怎么也赶不上来。

于是蜂慢下脚步,挑拣着还算平整的石头,尽可能轻地落脚——一切都无声无息的,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就这样走,匀称回响的鼾声成了路途上唯一的背景音,就这样向前,走完剩下的最后一段旅途。

一处塌陷的道路,一处滑陷的山体,砾叶棕和苹薯中埋拥着两具光洁的白骨,上方的皮肉消失得干干净净,那里什么都没留下。

蜂抬眼环顾四周,辨出草丛中几朵没有孢子喷射能力的坚菌——或许会是块合适的枕头,她把彗小心地靠在那里,让她的脑袋舒服地枕在蘑菇的环簇中,没有杂虫,清爽干净,一张不错的床铺。

“点,来吃糖。”

低声呼唤,拍打手掌,方才还在飘荡的光点就乖巧地靠近其中,凑过嘴巴,对着双手捧起的星点一吹,看着它蒲公英一样地飞散漫天——像是喃筠河上那飞舞不息的萤火虫,但风没能托举它们太久,这里显然还存在着比天空诱人得多的东西,吸引着它们聚附过去。蜂侍立在坑边,凝视着余数的焰头无声息地融入冷夜,残存的勾勒出那骨骼清晰的形体,同样映出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痕迹。

那是个陌生的术式,圆圈嵌套三角,将代表受难神明的斜置十字架锚定其中,趋魔的点连线为面,整个印记就在那里,明亮地发着光芒。

蜂的脑袋又摇动两下,警惕着林中任何可能出现的动静——或许是等候已久,或许会被她弄出的动静吸引过来。同时,她俯下腰去,仔细打量起那附着光点的骨骼——它们看起来颇为相似,探手摩挲,表面粗糙得如同锉刀,遍布着某种毛细尖刺。蜂的手指继续摸索,那细长而苍白的骨节间却泛起某种柔软的质感,有些像砾叶棕粉打成的棕糕,随意一掰就弯折开来。

这是一部分还没溃烂掉的骨髓,在触碰到她指肚时忽地焕发光芒——随后分散开来,顷刻没入了一旁的印记,不留给她任何打量的时间。一声雀鸣,一声尖啸,团聚的点惶然逃窜,急促的能流在她的脸上撕开血痕。下一秒,金红的射流自印记之上轰然勃发,滚烫的熔浆爆溅泛滥,将雾夜映得如同白昼。

蜂大喘着气,纤弱的启明星已然碎裂满地,焦褐与酒红缠裹着她的躯体,柔韧的弧星并未完全张开,反而完全凝聚在指尖。一旁,猛醒的孢子正仰望天空——凶狂的金流撕裂大地,呼啸着缠络成柱,直直撞向天际,在最高点爆成漫空璀璨。随后是一声纤微的声音,来自于艾默拉林的每一寸空气,它们呢喃着,而后转变为颤动,而后是一种惊恐的战栗。每一块空气都换发起炽目的光,如同她适才所驱使的点一样支离破碎。细碎的音波最终共鸣为一声齐谐的清脆声响,在瞬息的极昼之后,什么东西就这样溶解于空间之中。惨淡的月忽地收敛,密聚的云空正努力修补着剧变的结构,但已无可挽回。

“...蜂...蜂?”

三好学生正艰难地撑持着自己的躯体,她努力地掰起自己的脑袋,听到骨节那样生涩地摩擦。她驱散防护,将指尖涂抹在自己的臂上,看到她亲和性地溶解入伤口,鼓涌而出的液态的光包被住她的伤口,极快地将其愈合。她的脸色终于变得惨白,想要张口叫喊,另一股咸甜的味道却堵住了她的嘴巴——她呛咳着,猩红的液体堵住了她的嘴巴。

窥探的目光一扫而过,孢子心中已然了解,但她小心地埋下情绪。箭矢入弩,灰陈的斗篷高高掀起,阴云尘埃将锋芒藏没其中,紧绷的弦正兴奋地振鸣。

“魔物...不对,魔物没在这边...蜂,蜂!我们得离开这...”

冰冷的金属被紧攥的手施以温度,轻快地挣开束缚,扯开那无形的镜面所庇护的屏障,穿透蔓延的枝条,扑入那蛆虫集聚的躯体,借着阻力翻卷着绞开一个巨大的空洞。

万花筒般的花盘贪食着渐熄的光,找到裂口的孢子已经扯着仍然失神的转赐使奔跑出去,瞳子则向着山上搜寻——追寻着上升的翘曲梯度,视线穿透密匝的树叶与障雾,直到山顶的位置。

谁在那里?

哈妮萨·克温特正忙着把更多的棉花糖穿进树枝,阿芙洛蒂则在一边逗弄着一朵坚菌,活化的菇伞愤愤地喷涌出浓密的孢尘,吓得少女猫一样地弹开老远,不一会又凑上前来,直竖着双耳,不安分地再探出手去。无名的金发少女正好奇地张望着扑朔的焰头,望着火舌舔舐过绵白柔软的表面,在融化的汁液里刷上一层油亮的焦褐,忙不迭地要伸手去抓——哈妮萨赶忙拦开他的手臂,纤细的刺剑一插一挑,就把滚着一层黏浆脆壳的糖球托在剑尖。

“先咬开外面...里边很烫——喂!”

急性子的小女孩已经一口含住,忙不迭地又吐出到手里,慌忙地就抛到了一边,闪着光的蛾型的生物在一开始还遥遥地观望着火焰,此时齐聚过来,向着糖块扑去了。

“...阿芙洛蒂!”

“喵!”

女孩风一样地飘回到身边,按着她的肩,向前探头探脑,欢快地接过哈妮萨手里的小树枝——尖牙小心地撬开焦酥的糖壳,再不停地吹着气,稍微冷却后就再撕下一半,把绵软的丝线和融化细腻的内里用舌尖蜷进口中,最后再一口吞下。

“这里还有喔...要不要把苹薯也拿来烤一烤...?”

自言自语的哈妮萨如梦初醒,一边又挑起一块棉花糖,一边把目光投向匆忙加入的新的少女:“喂——你还没解释刚才是要干什么!你是谁——以前可没在林子里见过你喔?”

集聚的超几何反应翘曲度似乎没有被年轻的转赐使所察觉,但周围环境的剧变总归是能看到的,金发的女孩扣正几乎比自己还要高的歪扭尖帽,忽地立起身来,环在帽子上漂亮尖锐的饰品与同色的锁链随之清脆作响。

“我是女巫——魔女,艾默拉林的主人艾尔玛!倒是你们,大晚上闯到这里来是干什么啦?”

“......?”

哈妮萨的嘴猛然鼓起,像是个充气的小河豚,又随着笑声瘪了下去,一边的阿芙洛蒂则从棉花糖里抬起头,忽地凑到近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女巫的样子。

自称女巫的孩子满脸嚣张地抬起脑袋,从阴影里抬起一双亮金的眸子,又或者本就没有眼睛的位置,一个纤小的花苞半开着挤出她的一只眼眶,另一只眼睛空荡荡的,蜂巢般的六边形撕裂她的眼睛,将其中映遍蜜一样的艳黄。这可把阿芙洛蒂新奇坏了,轻颤着耳朵,一边嗅来嗅去,一边用手在女孩的瞳子前晃来晃去,直到被小女巫一下打在脸上,才委屈巴巴地坐回到哈妮萨旁边。

“我当然看得见——在想什么啦,要不然怎么还会坐在这里和你们说话嘛。”

哈妮萨只感觉大脑嗡的一下,她腾地站起,将刺剑直指向叼着棉花糖的少女:“你是魔女!”

艾尔玛撇撇嘴巴,对锋利的剑尖不屑一顾:“干嘛——你才知道?我还知道你是哪来的——你是圣女的小朋友,对吧。”

哈妮萨愣怔一下,又坐回到地上,撑着下巴闷闷地思考起来,指尖在光滑的针刃上抹来抹去。

“你那是什么样子啦——快点来吃东西,没有其他东西吃了吗?虽然怎么吃都不会变胖...但也不能晚上只吃甜的东西吧?”

小女巫话是这样说,方才被哈妮萨插满一圈的小树枝如今几近所剩无几,正横七竖八地抛在少女旁边。黑白相间的宽大衣裙与十字状的金属棱叶拥簇着她娇小的躯体,只从中挤出两只纤白的手,各抓着一根树枝,一口接着一口地都吃进肚子里了。

“老师说女巫都很吓人很吓人——呜....”

小女巫电击一样地颤抖,阿芙洛蒂的耳朵又直竖起来——她看见艾尔玛金色的眼球裂变开来,那其上所覆盖的六边鳞片一片片波纹样的翻动起来,猩红的光点掠过其中,一瞬又妥帖地嵌回其中。小脑袋歪向另一侧,少女抱下沉重高大的宽檐帽,把头发抖顺下去,一边开口:“什么嘛...好吧,可能对圣女很吓人?但不应该哦,前辈和我说,她们之前都和圣女玩得很开心...这是谣传——谣传啦!把艾尔玛和那种形容词挂上关系算什么啊!”

活跃的真菌默默地敛了伞柄,聚形的驱虫已然隐入林中,惧于火星的障雾也缩回阴暗的角落,只剩三个女孩的茶话会平和而新奇地继续。哈妮萨又开始习惯性的动作,她不住地戳着自己的脸、下巴、嘴唇、鼻子,直到把整张脸都摸了个遍,她好像也没能把几天前临时抱佛脚背下的那些课本片段和面前的小女孩对上号。她又疑惑地询问:“如果——如果,你是魔女的话...那你是不是就要干掉圣女姐姐...?”

小女巫露出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半晌过后,她突然嗤笑出声,给哈妮萨涨的小脸通红。

“噗——叫你刚才笑我!怎么有人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当然要啦,不然我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嘛,怎么还用想啦!”

“喂!不行——圣女姐姐很重要,哈妮萨可是为了保护圣女姐姐才做的转赐使!”

“喔哦...我很厉害的哦!就算加上一只...小猫咪...”

“你才是小猫!”

阿芙洛蒂压下双耳,愤愤地看向小女巫,但哈妮萨咀嚼着词句:“怎么还算上阿芙洛蒂...?阿芙洛蒂什么都不会...!”

“小猫咪比你厉害多了嘛,明明...你看,你们都没有那样毛茸茸的耳朵...”

“喵呜!”

“啊呜——”

哈妮萨还在思考的时候,被叫作小猫的女孩就叼上了女巫的手臂,后者也不堪示弱,反口就咬住她的脖颈,少女没办法继续旁观了,慌里慌张地冲上前去,和两个女孩在火堆烘烤得温暖干燥的土地上滚来滚去,费了半天劲才把她们分开,一个家伙抱着帽子直瞪眼睛,一只小猫委屈巴巴地缩着脑袋,只有哈妮萨漂亮的画家帽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手上和脸蛋也挂了几抹浅红,打的漂亮的棕粉发结也被撕扯开,堪堪地挂在肩上。

“真是的——真是的!帽子都被你们弄得不知道去哪里了...再打我就再也不带你出来了——再咬我就把你扎穿哦!”

“偏袒好明显喔...”

滚得晕头转向的小转赐使摇摇晃晃地在火堆边转悠了好几圈才让眼睛里的世界不再旋转,这才从草丛里拖出她漂亮的小帽子,一大块斑红的污泥粘在上面,气得哈妮萨在原地一个劲地跺着脚。

“弄脏啦!!都怪你!!”

花瓣掩饰住了小女巫心虚的目光,垂头丧气的阿芙洛蒂老老实实地坐在火边,看着气鼓鼓的哈妮萨扯着帽子指着她俩,不管用草叶抹还是胳膊蹭,那块酒色的痕迹已经烙在上面,转赐使懊恼地把帽子扣回到脑袋上,又抓起刺剑,气势汹汹地在两个女孩前比比划划。

“都怪你——怪你,怪你们俩!你得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尔玛的瞳子忽地一动,还未调匀的吐息带着眼上的花瓣一张一合,她似乎忽地注意到了什么,抱起帽子,顿足跳入火堆,炽目的炭灰高高掀起,随着爆射的鲜红光点轰然扩散。哈妮萨来不及后退,一道冷冽的风又突然撕开遮目的尘埃,钉在阿芙洛蒂身边的位置。

“......”

年轻的杀手一腿向前,一腿曲架重心,手中弩机的弓弦正惋惜地轻叹,她的目光正对上远处的转赐使。

她知道什么该对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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