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米尔伯爵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先是被王女刻意忽视,几乎在所有人面前丢尽脸面。之后气不过想要找点乐子,又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可恶女仆羞辱,还拿她没办法。
他还能说什么呢?
赶紧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如回去另谋出路。
往好处想,他也只是在一介傻子女仆面前“略失风度”而已,想她也没那个脑子四处宣扬,回头吩咐人抓回去就行。
……但接下来的一切,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稀客,伊米尔伯爵。”
这声音有点熟悉。
但这问好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因为他还像个没有骨头的烂泥一样躺在地上,再多放上几个小时或许就会风干成腊肉。
在下人面前丢脸也就罢了,要是被其他贵族发现……或许一生都摆脱不了成为笑柄的命运。
于是烂泥似的伊米尔强撑着身体,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费了好大劲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紧张兮兮望向来人,心里不断祈求着神的庇佑:千万别来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然我就丢脸丢大发了!
可惜,事与愿违。
“——殿、殿下?!”
一瞥见那象征着弗尔德雷王室的秀美金发,他的心就迅速沉到了底。
罗夫兰,弗尔德雷之王的第一继承人。
无论这位王子有着多么光鲜亮丽的传闻,伊米尔也不会忘记,这终究不是他这样的小贵族可以随意碰瓷的存在。
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但没想到对方记住了这个名字。
有伊丽莎白这个前车之鉴,伊米尔一时间高兴不起来。
“没想到你还颇有童心,伊米尔伯爵,喜欢同女仆玩乐的贵族不多见。”
罗夫兰挑眉,目光转向了还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蒂尔洛丝。
伊米尔一看这情况,立马心如死灰。
这,这该怎么办?
都说罗夫兰殿下沉醉于战场与胜利之中,最不齿贵族间的那点小心思,莫非这是真的?
不,不可能,哪有人能如此不近美色,相信他一定能理解!
“不,我,我不是……”
“哦?”
“……”
罗夫兰再次看向伊米尔,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
很平静,似乎没有多余的情绪,但却让伊米尔异常恐惧,几乎汗流浃背。
“伊米尔,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伊米尔心里“咯噔”一下。
“殿下,我——”
“我不需要解释。”
罗夫兰微微侧过头,低声说了些什么,身后突然走出个身披铠甲、腰间还别着武器的男人。
这时伊米尔才终于注意到,在场还有第四个人。
“伊米尔阁下,需要我将您请出去吗?”
这下是真的全完了。
伊米尔颓丧地低下脑袋,无力道:“不,我自己离开。”
趁着那人腰间的剑还未出鞘,他赶紧识趣地滚了。
【喔,喔!喔……喔?】
蒂尔洛丝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每次都只说一半?好难懂。这个发色跟伊丽莎白很像的家伙是谁,他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伊什么什么的伯爵为什么跑啦?还没玩够呢?
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俨然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而罗夫兰则相当疑惑。
他盯着蒂尔洛丝的脸看了一秒,记住了这个生面孔。出于礼仪,他立马又撇过脸去,不再多看。
心里默数两秒之后,他忍不住又再次看了回去。
……这是哪家的女仆,身上连个家徽都没有,怎么四处乱跑?
拜某人所赐,这段时间,他对所有的女仆或多或少都有些意见,更别说这个看起来就很花瓶的“金丝雀”。
他对贵族间的隐秘共识一无所知,只当是碰上了个不懂事的仆人。
“……”
啧,怎么开口?
常年泡在战场上的罗夫兰,其实不太擅长交际。
“?”
即使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敏锐如蒂尔洛丝,还是发现了他有话要说。
嚯嚯,我知道了!或许他正在苦恼该怎么跟陌生人说话,就跟我当初一样!
少女自认为抓住了要点。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
这次轮到罗夫兰疑惑了。
他头一回碰到敢主动向他搭话的,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唔……啊,我懂了,您是不方便说话吗?没关系,您可以,嗯……”
蒂尔洛丝沉吟一会儿,从旁边的走廊卓下熟练地抽出一卷羊皮纸,一脸自信地递了出去。
“写在这上面。”
“?”
你看我像是不方便说话吗?
不对,我刚刚不是说了话吗?
罗夫兰逐渐看不懂这个奇怪的……
他又粗略扫了一眼少女的脸。
姑且是女性。
说实话,相当冒失且鲁莽,感受不到多少贵族女性的要素。哪怕是女仆,都要经过充分的礼仪训练,才能够正式开始工作。
但又不得不说,她的动作确实还挑不出多少毛病,只是行动有些大胆出格而已。
……所以她真的看不懂我身上这个家徽意味着什么吗?
罗夫兰紧接着又迅速扫了一眼自己胸前。
没道理啊,这么显眼。
“唔,您不会写字吗?那可有点苦恼了……”
蒂尔洛丝挠挠头,又把羊皮纸放了回去,看上去相当失望。
“噗……咳,失礼。”
“呵……”
听到身后唐突响起的笑声,罗夫兰也忍不住轻笑起来。
他确实被逗笑了,被这难能可见的纯粹与天真。
这人多少有点太不谙世事了。如果是自己这种异类还好,假如换成守旧派的那帮贵族,要是她敢像今天一样对待他们,恐怕连命都没了。
“唔?”
蒂尔洛丝依然懵懂地看着他,愣住了。
罗夫兰没有理会她的疑惑,心里突然生出了些别的心思。
她是如何活到今天的?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她都与弗尔德雷格格不入,更别说在这里生活这么长时间了。
从孩童,到如今的少女模样,需要多少年?
谁又会给她这么充足的时间?
说起来……
罗夫兰眉头一皱,没再顾忌什么所谓的礼仪,开始认真观察起了面前的少女。
白发,身材纤细,看上去年纪不大,还是个女仆……
他好像有点熟悉。
“这位小姐,可否告知我你的名……”
“哎呀,这可不行。”
还没来得及确认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又有新的人造访了这个理应无人的角落。
那个身姿,在场的人都很熟悉。
“……伊丽莎白。”
罗夫兰看向来人,眼中的平静荡然无存。
“没想到你在这儿呢,我亲爱的哥哥。感谢你帮我找回我家走丢的小女仆,只是很可惜,她该回去休息了……看上去你似乎和她还有话要说?”
“只是闲聊而已。”
“那就再好不过。”
伊丽莎白不紧不慢地越过罗夫兰,轻轻牵起蒂尔洛丝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会儿再聊吧?”
她甚至都没多看罗夫兰一眼,仿佛所谓的欢迎会不过是个笑话。
至于事实如何,世上也仅有他们两人清楚。
“……无妨。”
等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罗夫兰才轻声应答。
即使伊丽莎白丝毫没有过问他的意思。
不过比起这个,他在思考别的问题。
那个女仆,是最近才被带到弗尔德雷的,毫无征兆,也没有任何解释。
伊丽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新的玩具?这倒是无所谓。按她的性子,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丢掉,再也懒得多看一眼。
但在这个王位传承快要正式定下的节骨眼,他很难相信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除非……那个女仆身上还藏着什么别的秘密。
仅有伊丽莎白一人知晓的秘密。
“去调查一下那个女仆,越快越好。”
“遵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