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尔洛丝呐喊着，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无力倒下的伊丽莎白。
温软的身体落入怀抱，本应令人高兴，可她身上渗出的血液，却怎么看怎么骇人。
“不，这……我……”
她俯下身，想像平日里一样，蹭蹭伊丽莎白的脸颊，然后再被笑着推开，骂上一句“黏人精”。
但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那片血色，蒂尔洛丝只能感到恐慌与害怕，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无法实现。
陷入混乱的少女并不知道，在这短暂的时刻，她奇迹般地跨越了本能的限制。
并非喜悦与渴望，而是打心底里对名为“血液”的事物产生恐惧。
在她恍惚的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
“滚开！”
“……！”
利剑呼啸而来，直指咽喉。
“女仆”以一种堪称扭曲的姿势弯下腰，躲过了致命一击，紧接着顺势往地上一趴，像蛇一样飞速滑走，成功与死神擦肩而过。
“盯好，别放人过来！”
“放心，殿下。”
护卫踏步上前，几次迅猛而又精准的戳刺，就逼得暗杀者节节后退，不得不与他们保持距离。
两人很快僵持住，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令人安心的沉稳与迅捷。
罗夫兰放心地移开视线，奔向正在失血的伊丽莎白，匆忙间意外与她对上了眼。
“……”
写满了戒备与警告，仿佛不准他再靠近一步。
她很清醒，不需要多余的关心。
一想到这里，罗夫兰没再靠近一步，转身防备起暗杀者来。期间，他也不忘分神去观察愣神的蒂尔洛丝。
神秘的来历，古怪的威压感，莫名的重视……一切都很反常，令人不得不在意。
由于某些不可明说的微妙预感，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这个棘手的妹妹，跟那个愚……天真的女仆之间，关系不太一般。
至少不太像主仆。
而莫名被惦记上的蒂尔洛丝，此时的状态却不太妙。
【我没能挡住。】
【都怪我。】
【她是因为我才……】
【因为什么？】
【为什么？】
极端的愤怒与悲哀压倒了一切，现在的她几乎可以说是半点理智都没有。
做了错事的孩子，对这场意外感到手足无措。她的心中没有“补救”的概念，做错了就要接受惩罚，心里连“受了伤所以要寻找医生”这种念头都不曾有过。
但很奇妙的，她天生就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执拗地觉得怀中的人必然是要迎来终结，所以才会像这样倒在她怀里。
蒂尔洛丝讨厌将“伊丽莎白”这个存在与“死亡”关联到一起，但此时也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了。
她的脑袋一向转得很快，所以问题很快就从“伊丽莎白要死掉了”变成了“为什么伊丽莎白要死掉”。
紧接着，她很快得出了结论。
【……太笨了】
【因为我什么都不懂】
【因为我是笨蛋】
【因为……】
……
【太弱了。】
【我太弱了。】
假如足够厉害的话，就没人能伤害伊丽莎白了。
在被杀掉之前，先把所有的威胁都杀掉……不就行了吗？
【……死】
【把那家伙……杀死】
第一个目标，当然就是可恶的暗杀者。
当然，仅仅只是这样还不够，她无法得到满足。
【把所有人，都杀掉】
包括图谋不轨的罗夫兰，包括其他所有王室，包括整个弗尔德雷。
【把威胁全部排除掉，就没有问题了。】
冲动到了极点，手段也自然是最极端的。
蒂尔洛丝模模糊糊感觉到，她应该是很擅长这类事的，这是她的“本能”。
可她毕竟也只是个孩子。
【但是，血……害怕】
哪怕前一秒想要杀光所有人，后一秒也会因为害怕血液而畏缩。
如果没有人刻意引导的话，她恐怕很难完成自己想出来的壮举，反而会因为自我矛盾，于是停滞不前。
好在，有人及时打断了这个危险的过程。
“……咳咳，蒂尔？”
“伊、伊丽莎白？！太好了，你没死……哇！”
“哪有这么夸张？”
伊丽莎白伸手就是一敲。
“别哭丧着脸，我没事。呼……拉我起来，使不上劲……”
“欸？嗷！”
蒂尔洛丝笑得傻乎乎的，愣了有好一会儿，直到怀中的人都快不耐烦了，才慌慌张张把她扶起。
动作很轻，但伊丽莎白还是眉头紧皱，像是扯到了伤口。
“真、真的没事吗？好多血……”
鲜血缓慢涌出，浸透了伊丽莎白胸前的衣襟，让她几近换上了一身红礼服，看起来异常可怖。
蒂尔洛丝担心地盯着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心里充满了自责。
“……”
渐渐的，她察觉到自己的目光难以移开，简直就是被钉在了那片血色中一样。
担忧之余，她觉得有些……
诱人？
她舔了舔嘴唇。
不觉得这颜色很漂亮嘛？
想要触摸……即使害怕，但只要稍微，稍微碰一点点就好。要是能尝一尝就…
欸？
不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蒂尔洛丝一个激灵，用力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可越是否认，这些想法就越是难以摆脱。
“伊丽莎白……”
她轻声呼唤着这个名字，表情变得恍惚。
但让她变成这番模样的罪魁祸首，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伊丽莎白默默调整呼吸，眯起眼睛，扫了一眼唐突前来袭击的“女仆”。
她艰难地勾起一个微笑，像是在说——
看样子任务已经失败了哦，是不是该逃跑了呢？
“……啧。”
暗杀者轻啧一声，脚步往后挪了挪。
毫无疑问，这是撤退的信号。
“别想跑！”
护卫脸色一沉，突然箭步向前，想要把人留住。可“女仆”手中的刀片被尽数掷出，朝着伊丽莎白的头颅飞去。一旦命中，弗尔德雷立马就要失去一位王女。
他只好放弃追击，转而打落那些飞刀，眼睁睁看着暗杀者从眼皮底下溜走。
“菲尔！咳咳……”
可谁都没有想到，伊丽莎白还留有后手。
暗杀者还没来得及跑到门口，一道身影就已经挡在了门前。
那身女仆装……这又如何？不过是些贵族的玩物，怎么可能挡下——
“遵命，殿下。”
“什——！”
不可见的寒光没入体内，轻易切开了暗杀者的咽喉。死亡的气息牢牢包裹住这具躯体，这场闹剧就此画上句号。
在“她”眼中，仅仅只是一个瞬间，自己就已经动弹不得。
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这才是独属于菲尔的“女仆守则”。
“咚。”
暗杀者的脑袋亲吻大地，预示着一切的终结。
菲尔看也不看那具无头尸体，依然如冰霜般肃然，面无表情地对罗夫兰行礼。
“抱歉，让您受惊了。”
她测过身，摆了个“请”的手势。
“改日殿下会亲自向您致歉。现在，请回吧。”
本应在待命中的女仆们，手上提着几个沉甸甸的箱子，迅速涌入房间。
“殿下需要时间养伤，暂时不接待客人。”
罗夫兰眼神一凝，但也没多说什么，迅速带着护卫离开了。
“咳咳。”菲尔清了清嗓子，语调柔和了些，“您也要出去，蒂尔洛丝小姐。”
被唐突点名的蒂尔洛丝身体一抖，眼神恢复了清明。
理智再次占据上风，她心中的担忧超越了莫名的冲动。
可这也有坏处。
“我我我……我可以留下来帮忙吗？”
“当然可以。”
菲尔欣然应允，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别抱那么紧，殿下的伤口会恶化。也别乱动，伤口再裂开怎么办？”
“帮忙当然可以，只不过还请注意一些，就算伤得不重，也不能乱来……”
“……晕过去了。您还是先出去吧，不要妨碍她们。”
菲尔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选择了赶人。
蒂尔洛丝心虚地松开手，将伊丽莎白交由女仆们照顾，逃跑似的润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