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用冷若冰霜的表情说着，将手中比她语气更冷的剑，慢慢插入了我的胸口。
当初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瘦弱的小女孩，哪哪都不好看，没胸，没腿，没屁股，只是个凡间随处可见的小脏丫头。
可是除了我以外谁都不知道，再过几年，她就会成为世间闻名的正道天骄，人人称赞的出尘剑仙，无数仙士的梦中道侣。
而我暗地里爱慕许久的师兄，则会与她成亲。
当时我这个被妒意冲昏了头脑的可笑女子，会对她出手陷害，会走火入魔，会被逐出师门，会抛弃正道加入邪修，到最后，我会死在她的剑下。
奇怪的是，当她和师兄带领一众名门正派，攻入邪修的山门，合力用仙法将我刺死在血泊中的时候，我的心中居然感觉不到哪怕半点恨意。
只因她和师兄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般配，我知如果换做是我，肯定是没法和师兄那么情投意合的。
直到最后临死闭眼前，我看着她和师兄携手斩杀邪修的模样，都不经用最后一点力气感叹了句。
“好一对神仙眷侣。”
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我便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
当我重新睁眼醒来过后，我本以为自己会去阴曹地府见阎王，可谁承想，转眼居然又回到了她入山门的那一天。
上一世师父问我要不要带个徒弟，可我嫌麻烦，便没有理会。
但这一世还没等师父开口，我就抢着所有同门先一步，把她从初入山门的人堆里挑了出来，谁敢多看她一眼我都跟他急，因此还遭到了师父的训斥。
她的样子我上一世记了一辈子，所以这次怎也不可能忘。
这次之所以收她为徒，到不是因为我与她上一世的恩怨，也不是因为我幡然悔悟，改恶从善了。
而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先把她挑走，那她随后肯定会入了我那师兄的门下。
我不知道，天为什么给我这恶贯满盈的人第二次机会，但不管怎样……
我发誓，这一世我一定要把师兄搞到手！哪怕天诛地灭！天诛地灭啊！
所以这次我收了她为弟子，只要利用师父的名头，不让她和师兄常见面，他们就不会像上一世那样日久生情，我也就又有了跟师兄比翼双飞的机会。
等她将来岁数到了，我再去凡间给她寻个好人家，那师兄就永远都是我的了，嘿嘿嘿......
？
看着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傻笑，面前的徒弟歪着脑袋愣了愣。
意识到失态，我连忙咳嗽两声，学着山门那些老头们的样子，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
虽然我有歪心思，但好歹也是把她收入了门下当徒弟，姑且还是好好养着吧。
上一世我没怎么仔细看，这一世仔细瞧了瞧，发现她确实可怜。
寒风刺骨，大雪纷飞的天，她身上却只穿着件不合身的旧衣裳，脸蛋和手掌都冻得通红，全身脏兮兮的，身子瘦到能看见皮下的骨头，怕不是自打生下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咕咕咕~
似乎是为证实我的所想，徒弟饿扁的肚子发出了叫声。
我听了到是没什么反应，但徒弟却连忙捂住肚子，羞怯地垂下了脑袋，时不时地抬头偷瞄我。
她的反应，让我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可怜她。
在她看来，像我这样的高雅仙人，肯定是遥不可及，超脱凡俗的存在吧，换做是我在师兄的面前肚子咕咕叫，也会觉得羞人的。
唉，师兄比我心善，小丫头这副惨样他肯定是见不得的，也难怪他上一世会收她为徒。
罢了，前世的事就全当是一场梦，我也不是说对她完全没有埋怨，可现在见到她这副惹人怜惜的样子，我也恨不起来她。
总之先下厨做顿饭，给她喂饱了肚子，我性子懒，其他的事，就以后再想吧。
......
我不太会做饭，去厨房忙活了一顿，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一碗卤面了，因为小时候师兄爱吃。
我把冒着热气的面和筷子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对面的另一头，看着徒弟就站在桌子旁边，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但眼睛却忍不住地往面上飘。
我笑着问她：“怎么，是嫌为师的厨艺不合你胃口吗，还不快点坐下进膳了？”
徒弟一听，这才一惊一乍地坐了下来，但是饭到面前，她却又不动了。
而我有些急了。
“难道真的是嫌我做饭难吃不成？”
徒弟连忙摇了摇头。
“唔，不，不是，只是......”
话说到一半，她却又不讲了，差点把我这个急性子一口气憋死。
不敢继续惹我生气，徒弟战战栗栗地拿起了筷子。
一只手一根。
好嘛，原来是不会用筷子。
没办法，我把椅子朝她那边挪了挪，从她手中接过筷子，还放个仙法从厨房隔空取来个汤勺，先用筷子把面条一根根卷进勺里，然后再用勺子喂她。
徒弟最开始还难为情地不愿意，但又拗不过我的固执，最后还是只能乖乖地从了我。
我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地喂饱了她。
吃完饭，也该洗澡了。
我用火仙法加热了一盆水，再把她身上那件脏衣裳扒掉，把小丫头抱着送进了水盆里。
可能是过去没泡过澡吧，徒弟的小手紧拽着我的衣裳，好一会才敢松手。
因为她都不会用筷子，所以我也不指望她会自己洗澡。
本来就细弱的身子骨，一脱掉衣裳看起来就更瘦了，因为怕弄疼她，所以我尽量轻着点来。
被我洗着的徒弟一言不发，瞧她不怎么抗拒的样子，对我应该是更亲近些了吧。
仔细想想，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是头一回待人如此殷勤。
换做以前，我可是连三寸远的茶杯都不愿意起身去拿，而是用仙法隔空取来的懒鬼一只。
乖徒儿，为师对你这么好，你今后可不能跟师父抢你师伯啊，不然老娘掐死你！
......
大雪封山，我盘坐在洞府大院的半空中，将缠绕躯体的仙气收回体内，双脚缓缓地落在雪地上。
今日的修行结束了。
我扭头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去后院修行的徒弟还未回来，我闲着无聊，就想去主动寻她，路上不经回想起了这阵子的一些事。
自打收了徒弟，也过去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她的成长颇多。
徒弟之前老是驼背怂着走路，每当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怕得身子一颤，好像我的洞府里会跳出什么鬼怪一样。
于是我就时不时地逗她，施展仙法在她专心修炼时惹出点动静来，每次都会把徒弟惊得跳起来，跟野猫似的哇哇叫，届时我再从暗处走出去笑她。
时间一长，她知道府里的动静都是我做的，也总就算能挺直腰板走路了。
而且在我手把手的教导下，徒弟也学会了用筷子，现在吃饭和洗澡都不用我帮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开心，可能是埋怨我老大没个正经吧。
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文雅之士，之前在徒弟面前装得那副端庄样，也没过多久就原形毕露了。
偌大的洞府里，在徒弟来之前就只有我一个人住，干活的杂役都被我赶到了别的长老那，也是因为我不爱在人面前装样子的缘故。
毕竟，无事一身轻嘛，不用在乎外人的眼光过活，实在太舒服了。
哎呀，这话可不能让师兄和师父听到，否则又要气得拿戒尺来打我手心了。
不过现在跟徒弟在一起过活，我想着今后在她面前，还是拘谨着点好，否则万一哪天她觉着我这师父没用，去我师父那告我的状，把她换回给师兄当徒弟就遭了。
大院距离后院没多远的脚程，我想着想着，就看见了徒弟在院中吹雪舞剑的身影。
出鞘，一剑起风
踏地，两剑御雪
定神，三剑破空
真漂亮，我在心里情不自禁地想道。
如今的徒弟，与刚入山门时的那副小乞丐样完全不同。
一头长发洁白如雪，比朱砂更红的眼睛如两点明星，再搭配上山门的仙服，瞧她在飞雪中舞剑的样子，就好似天界下凡的神灵。
都说美人在骨，徒弟更是只要一看，就知道她将来就定会长成个美人胚子。
虽然我早就知晓便是了。
再加上徒弟本就聪明灵慧，而且还勤奋好学，平时我只是随便指点了她几句，现今她就已经有了剑仙之姿。
！
刹那间，我的心口突然刺痛难忍。
在我眼里，徒弟专心练剑的样子，与前世杀上邪修山门时的身影重叠了，她此刻修炼的剑法，正是前一世杀我时所用的招式。
看她将剑刺出，我仿佛又回到了死前的那一刻，她的寒剑划开衣裳与皮肤，穿过我的骨头与血肉。
好冷……好疼……
虽然她还未长到前世那般年龄，我也知她现在的功力还远不敌我。
可，可我还是怕。
怕她日后抢走师兄，怕她再将我一剑穿心。
气息乱了，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扶着院里枯了的老柳树才能站稳。
“师父！”
气息一乱，徒弟也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她把剑收回鞘内，带着有活力的笑脸朝我跑了过来。
“灵心。”我轻声叫她。
这是我给她取得名字。
想要上山修仙，就要脱离凡尘俗世，与过去的缘一刀两断，因而曾经的名字也要忘记，改用师父帮取的新名。
上一世她是师兄的徒弟，师兄给她取名剑心，是望她能专注于修仙之剑道，不被闹市红尘乱了心境，由此而取。
这世换我收了她，本来我懒瘾发作，想着就用师兄给她取得名算了，可后来又觉得，剑心，这怎么都不像是个女孩的名，便把铁改成了灵字。
但我还是给了徒弟选择，让她自己从这两个名字当中挑一个，结果徒弟都没仔细想想，就要了灵心这个名，这让我心中有点喜悦。
看来徒弟也觉得这个名字更好，我也总算有点比我那师哥强的地方了。
“师父？”
见我扶着柳树，面色惨白，徒弟的眼神立刻变得担心了起来。
“没事，只是天有些凉，让我感到有些冷了。”我苦笑着跟她讲。
但我是不会装样子的，看徒弟还是担心的脸，就知道她看出了我的逞强，以及我的怕。
就算再怎么半吊子，我也好歹是山门的长老，又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寒风给冷到呢。
唉，刚决定在徒弟面前拘谨着点，怎么现在又这幅样子，真是一点师父的样都没有。
我放开柳树，暗中调理气息，恢复了平时的神态，虽然心口还是又寒又疼，但总归头是不晕了。
刚想摆个长老样，开口指点几句徒弟的剑法，没成想，她居然一把抱了上来。
“没事，有我把师父你给捂热。”徒弟把脸蛋贴在我的腰上说。
而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我会用心修炼，快点长大，争取尽早能帮上师父的忙，我是师父的徒弟，不管师父担心什么，今后都有我帮着，所以师父不要怕。”
我傻了。
我没想到岁数还小的徒弟，能讲出这样的话。
话一入耳，我的心跳加快，体温也随着升高，连心口也不疼了，甚至还有点想哭。
我伸开双手也将徒弟抱住，为了感受到她的温暖，将护体的仙气全都散了去。
刺骨的寒风顿时包裹了我的身体，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师父暖和了吗？”徒弟小声地问。
“嗯，暖和，从来都没这么暖和过。”我微笑着答。
之前扰我心境的阴影已经烟消云散。
我的好徒弟，会疼人，我对她好，她也是全心顾念我的，怎么都不可能害我。
雪花雾里，老柳树下，我抱着徒弟，感受着心里从未有过的温暖，迟迟不愿意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