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土地上,如果说有什么令我此生难忘的话,想必就是东北的冬了吧。
东北的风是一种象征,看到漫天的寒霜之后,正是这干燥而寒冷的风带来了冬归的消息,一场东风,不仅是寒的使者,也是那一丝独特的人文关怀的信使,她从遥远之地不息的奔涌而来,然后将雪一次又一次的在这片大地上唤醒——一如往年一样。
风和雪是两位合作多年的友人,常常落雪必有风,一场没有凛冽的风,交杂着的雪多半是没有灵魂的,而每次雪落时,就仿佛一组配合多年的乐团又一次在舞台上聚合一样,演奏着独属于他们的伟大而震撼的交响曲。风吹过柴火垛时,秸秆的干燥的叶发出了哗哗的如同价值鼓手敲击鼓棒时的声音; 雪拂过门窗时,发出沙沙的如同沙鼓被敲击时的应和;壁炉燃烧受潮的柴火时发出咔咔的如同大镲的节奏拍。这无数的声组成了这旷大的交响前奏曲,我坐在马扎上,推开了门,望着窗外的一切————灰白色的远山和近处的金白的干玉米堆互相交应,在老树的衬托下,灰蒙色的天空仿佛被注入了灵魂,若此刻没有下雪的话,想必然孤日的向远山的沉坠定然会更增添一番意境,这一切构成了视的图画,他们停止而运动着,就像一首歌曲专辑的封面一般。不远处的一两只鹅从大门正面大摇大摆的踏进了院中,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和狗对上了眼,便扯着嗓子叫喊了起来,鹅和狗,你一言我一语,为这首不平凡的交响增添了几句歌词。
起身,我将马扎收了起来,转头走进了屋中,在东北农家的主屋是多功能的,经常是既作卧室,也作客厅,又作饭厅。感受着壁炉为屋内的热循环系统提供的温度,一时竟忘却了一切,那一刻仿佛置身于星海,看着无数的闪光脱颖而出后又沉寂,我看到了钢铁,看到了黑云,看到了烟霾,又看到了一颗明冠之上的最闪亮的星,就在此刻,一抹香味将我拉回了现实之中,我转头看向了在副屋中放着的几盆花朵,那株石蒜和水仙的长势十分喜人,含苞欲放的样子惹人怜爱,而香味的源头则是一株月季,那是一株多年生的花朵,在我的记忆中就仿佛重来没有歇停过开花一样,总是在开花的过程中或者开花的路上。那些花堆放在冰箱旁,电视打开着却无人观看,上面播放着一些重复的新闻以及新年即将到来的消息,没人在意,而又或所有人在意,这些花朵与放在冰箱附近的茶几上的一袋橘子,现在不停播放着节目期间广告的电视与外面高挂起的红灯笼互相交应着构成了一幅幅的补色和撞色,别有一番韵味。
坐在屋中,看向窗外,好似无穷的雪也不知何时停滞了,灰蒙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沉,似乎在诉说着夜晚的到来,我想了想,去年的雪又是怎样的呢?那一片漫天而白茫茫在我的脑海中闪过,随后如潮水般的记忆冲洗了我的心灵,“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是我对去年的那场雪最直观也是最深刻的印象,天地在那一刻似乎都被雪给覆盖,风也在雪的映射下有了形状,天空在那一刻也有些发白,前一天融化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流淌走就又被覆盖冻结,大地上盖起了一层纯白的被褥,天空中的雪飘向万里,而这,是东北每年必看的固定节目。
东北的东夜常常是漫长而寒冷的,在下午的4点~5点之后,如果此时没有这灰蒙蒙的云的阻挡的话,你变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如墨一般不带丝毫渣滓的夜,便将太阳赶到了西山之下。伴随着前院的鹅一两声寻觅的叫声,这时一顿相对而言不丰盛的晚饭就落下了帷幕,一碗蒸好的米饭,一份加了些冻豆腐与肉片的土豆烧白菜,一小碟自家腌的咸菜以及一个或两个咸鸭蛋,这顿饭吃完之后,并不忙碌的工作便转移进了院内,给鸡鸭鹅一些谷粒顺便将他们赶回架上,看一看后院里猪,牛的情况,把泔水和一些掺了糠的干玉米面混合用作明早上猪的口粮,然后将前院的铁门锁上顺便掏一下鸡鸭鹅今天刚下的蛋,收拾干净后便回屋,在以前如果没有什么娱乐设施的话,在这个时候便会早早的睡下。
相较于短命的青翠的春夜和干热烦躁的夏夜,漫长寒冷而又无所事事的冬夜绝对是艺术诞生的完美时间,而东北那独特于全国的自然和人文更是给予了地利与人和。忽一日,山河万里红一岸,千江下,中流水遏杨柳州这样的景色令人沉醉。而月见霜结,银山白水皆缀裹,千里飘雪,红灯映下见素袍之景色更是令写作者的灵感爆发,曾有人说,漫长的夜和寒冷的风是艺术家的朋友,银白的明月和漫天的飘雪是诗人的故知,我想这便是东北的艺术的地利吧,而东北那独一无二的既有辉煌也有屈辱的峥嵘往事,那象征着不甘的生锈铁路与近似异国他乡的风情习俗,那钢铁与工业勾勒的残笔与苏联,日本,朝鲜等邻国的民风俗韵,为这艺术的人和描上了最画龙点睛的一点
然后推开了屋子的门,看着在灯火照射下又不知从何时飘落的雪,我不知何时又升起了一丝庆幸,在这个冬夜,雪一如既往的毫不吝啬的降临,带着一束银装披给大地,将一轮又一轮的雪花一次又一次的送到我的手心当中,那雪花轻飘的,我伸出手接住了她,不多时便在我的体温之下融化开来,而后又是一阵北风吹来,一丝丝的寒意让我不断的清醒着,而远山处仿佛一辆列车经过,鸣笛声传来,柴火垛上的雪被风拍打在地,我拉开门又走回了屋子里,在那一刻,漫天的自由的随安而遇而躁动的雪静止了下来,一切的一切都归入了永恒的宁静之中。
风,那是向北的寒风或轻或重的拍打在窗上,花,那是在花盆之中的含苞,抑或在远山之上的傲雪,雪夜,那是如同伴随着某种不知名约定一般的雪夜,每年都一如既往的如期而至,突然,父母辈的在主屋打麻将时坐在亲家的人放了子家的一铳,我看了一眼牌山牌河以及子家的手牌,认出了他们在玩日麻,子家的手牌并没有副露,牌型由三张一筒,三张五筒,三张白板,三张东风一张北风组成,略微估算了一下,子家和到了役满四暗刻单骑,古役: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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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2022/12/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