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面前的女人,伊迪丝行走在修道院的走廊之中,只是道路的两侧与以往有些不同,多出了许多面色严肃的士兵,他们手持武器凝视着前方,充斥着肃杀之气。
眼前的女人伊迪丝在大游行那天见过,她就站在王座旁,似乎是另一位圆桌骑士。
这让伊迪丝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难道国王要对她这个使徒动手,准备给战死的圆桌骑士兰德报仇了?但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没有道理啊。又或是国王已经知道了她与法里奥的盟约了,要清理门户了?
在惴惴不安之中,伊迪丝来到了维托里奥的房间门前,那位带路的圆桌骑士示意伊迪丝进门后便停在了房间外,只留下伊迪丝一人走入房间中。
伊迪丝步入由蜡烛照亮的狭小房间之中,入目即是一张堆满了文件的书桌,而维托里奥一身白袍,背对着房间的大门,正在用他戴着厚厚白色手套的手吃力地批阅着文件,他好像是察觉到了伊迪丝已经站在门口一般,轻声道。
“进来吧,不需要紧张。”
伊迪丝走入房间之中,维托里奥也放下了手中的笔,缓缓站起身来,伊迪丝忽然有一种错觉,眼前之人与那位端坐于王座,高高在上的洛林王不像是一个人。
洛林王的身体因遭到退行疫病的影响,行动起来远没有三十多岁正值之人的迅捷,连起身都是摇摇晃晃,走路更是蹒跚不已,若非伊迪丝还能看见眼前之人的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精神能量,她甚至会害怕洛林王下一刻便会倒下,而她落得个刺王杀驾的冤名。
维托里奥的身体没有笔挺礼服的承托,在一身轻薄白色修服包裹下显得有些消瘦,与身体健硕的法里奥完全不能比,再加上脸上浓密的胡须,与他面容上可称和蔼的微笑,此时的维托里奥倒不像是一位威严的国王,而是一位有些文质的学者。
“伊迪丝,你来到王都我还是第一次有时间这样与你说话呢,看到你我便想起了你的父亲,希赫姆·特伦希瓦,在二十多年前,我曾与你的父亲见面过一次,我率军对抗叛乱的贵族联合,特伦希瓦家族率领着铁骑士团来支援我,而你的父亲让我印象很深······”
伊迪丝不知道为何,面前的维托里奥忽然讲起了往事,而她不知如何回话,便只得沉默地听了下去。
“当时我们便发觉,双方的行事风格非常像,你的父亲和我,我们俩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将一切当做筹码之人,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甚至成为了朋友,不久,我大破贵族联合,真正坐稳了这个王位,那时我才十六岁,真是令人怀念。”
伊迪丝对这个故事有些了解,维托里奥本人便是天才魔法师,年仅十六岁便已经达到了能够拥有自己魔法塔的大法师级别,就算他不是国王也一定会在魔法史上留名。
“不过我与你的父亲很快便起了分歧,也因此,自那时一别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那个关键的分歧便是:我认为贵族的生命与平民的生命没有什么不同,而你的父亲则认为贵族所传承的家族血缘是无上神圣的瑰宝,是王国精神得以延续的基石。”
伊迪丝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想想直至现在,追随着她的小女仆露晞也无法摆脱思想上的束缚,时刻保持着对伊迪丝的礼节而将自己视为仆人便可知贵族与平民有别的思想在这个世界中是多么根深蒂固,可这个秩序最大的维持者国王本身却并不认同这个秩序,实在有些荒谬。
看着伊迪丝的表情,维托里奥显然猜到了伊迪丝在想什么,他的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道。
“觉得我会这么想很荒谬吗?我在很小的时候便这样觉得了,我的童年并非在王宫之中度过的,贵族联合的叛党当时攻占了王都,制造了一个混乱的时代,我和我的父亲,也是上一代洛林王在马车中度过了好几年,我见过太多太多光鲜亮丽的贵族在流亡的道路上如那些饥民一样,似野狗般死去,那时我便发觉,生命没什么不同。”
伊迪丝听说过贵族联合的叛乱,却从未想象过当时的事态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王室尚且如此,那么当时的民间恐怕更是一片地狱,她有些沙哑地道:“我很难想象当时的情形。”
“是啊,”维托里奥朗声道,“我说的这些对于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确实是不可想象的,因为我当时在马车里就发誓,如若我能够登上王位,我一定要重铸秩序,无论以何种代价,而我做到了,我成为了至高的洛林王,没有贵族再能制造混乱,同时这个王国得到了二十年的和平。”
“而为什么我能够做到这一点,因为我坚信生命平等,平民如若不肯遵照王国的法律会被镇压,那么贵族也应同样如此,如若杀死一名贵族可以挽救数十人奴隶的性命,让他们为王国效力,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那名贵族,一切皆是筹码,包括我自己,那么我就能够运用一切去达到我的目的。”
“您是一位贤明的王。”伊迪丝恭顺地道。
维托里奥笑着摇了摇头:“我与你说这些并非是想听一些毫无意义的赞美之词,哪怕是宫廷诗人用最华丽的辞藻来赞扬我的功绩我也并不会觉得有分毫的开心,因为我心里清楚,这些词句轻飘至极,但他们的存在能够让贵族敬畏我,能让一些臣民们追随我,我也会默许他们的存在,我说这些都只是为了你,伊迪丝·特伦希瓦。”
伊迪丝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她还是没有明白国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些只是想与你透个底,告诉你,尽管我曾经派人刺杀过你,并且我心底清楚,你很有可能就是那位正教会在找的使徒,你我对这些事情都心知肚明,但你不需要害怕我,我们仍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一些共识,至少为了更多的生命,我们应该这么做。”
伊迪丝凝视着眼前之人,眼神有些发冷,心中警惕更甚,就算维托里奥讲的漂亮话再好听,她也不会对面前这个男人放松分毫警惕。
国王知晓了使徒的真相,那么对她来说唯一安全的情况就只有维托里奥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
但现在,伊迪丝并不会表现出太多的敌意,她不是疯子,她非常清楚,她现在只能蛰伏,她要等待时机。
“我的荣幸陛下,那么您希望我们可以达成什么样的共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