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墨染几人并排站在高墙上，看着城前的将士们。
以及不断奔来的妖兽。
“这下面的人都会死。” 离墨染不知何时重新戴回了面具，没有人能看得到她的表情。
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没有了平时的灵动之音。
“你刚才不是挺乐观的嘛？”
离墨染转过头。
冰辰依旧面露轻松，淡漠的注视着这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亦或者他根本不在乎。
离墨染第一次觉得冰辰是这般陌生。
但她无力反驳。
因为事实确实是这样。
古钟再次被撞响，低沉而又哀婉的回鸣，是献给勇者的高歌。
将士们拿起武器，怒吼着不甘，全力冲向死亡。
离墨染的指尖微颤了一下。
她第一次听到兽潮时，还未曾见到这般尸横遍野，血肉横飞的景象。
兽潮对于她而言，或许只是一个比较危机的概念。
慌张吗？
肯定是有的。
但有现在这般的情绪吗？
那可能是没有的。
被压抑了那么多年。
当她被检测出没有任何天赋时，就被人冷眼看待，没有人看得起她，就连家中的小孩亦是如此。
父亲眼中的无奈，母亲眼中的担忧。
……
后来她赢了宗门大比，家族大比。
意气风发，心态膨胀之时，她听到了兽潮。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被冰辰保护得非常好的金丝雀。
她也就十几岁，冰辰强烈的控制欲，离墨染甚至没能见过多少人，对世间的所有事，都潜意识报以乐观的态度。
上一世零散的记忆，那也只是模糊的印象。
如同梦境醒来后，支离破碎的模糊。
因为冰辰是不会让她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天赋固然重要。
可离墨染所拥有的天赋，是一夜间，便从无到有。
就如同一个流浪的人，突然得到一笔巨款，他鼓足了勇气，最终走进了一家快餐店。
所谓修道，先修心。
离墨染，她并没有相应的心境。
似是自嘲的一笑，离墨染转身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找了个没人关注的角落，缩成一团。
双目无神的看着眼前步履匆匆，四处奔走的军民，耳边传来嘈杂的喊叫，轰鸣声。
思绪纷乱。
几乎从未见过鲜血的她，第一次看到了战场。
看到了妖兽的屠戮，看到了生命的流逝，看到了，无力的反抗。
但也看到了灵魂的不屈。
或许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也不是所有的答案都有对错。
在迷雾散尽后，天光大亮，看清了前路，奔走在漫漫时光中，褪去青涩，她终将成为她故事中的主角。
无畏前路，不拘过往。
结局，绝不是现在。
当想通这一切时，她的道，才算正式开始。
……
“我，这是，打了多久？”
离墨染拄着长枪艰难的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
“呕。”
话还未讲完，她小声的干呕了一下。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气，每一次喘息，嗓间好像蓄着一口鲜血。
这下也让她彻底支撑不住，瘫软的躺在地上。
来时洁白无瑕的衣裳，现在变得残破，带着污垢的血衣。
裙面破开的洞口下，裸露出的肌肤，覆盖着泥土和鲜血。
凌乱的长发混合着血水粘在脸上。
刺眼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
想要抬手去遮挡一下，全身却提不起一丝气力。
酸软无力的双臂，想要动一下都是奢望。
她认命的闭上双眼。
下一刻，光线猛地一暗。
叶亦水一脸复杂的低头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人。
一杆长枪矗立在地上，泛着寒光的枪尖，反射出太阳的光辉。
这周围是一片真空区，往外一点是堆积成小山的妖兽尸体。
“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哦哦。”
叶亦水听到一声虚弱的声音，急忙俯下身子，轻轻将离墨染捧在怀里。
他那干净华丽的衣物也因此被染上血污。
叶亦水带着离墨染一路小跑往回赶。
路经的是各种堆积在一起尸体。
断戈残甲，尸山血海。
第一次防守结束了。
人类付出了异常惨重的代价，堪堪暂时击退兽潮。
一开始，人类一方就处于绝对的劣势。
人类的战士，往往需要三个人才能勉强换掉一头妖兽。
守军节节败退。
被压到距离城门不足千米时。
一道黑紫色的流光从城中拔地而起，随后重重砸进妖兽大军的中央，猛烈的冲击，震飞众多妖兽。
原本在叶亦水旁边的四人，看清烟尘中站着的人后，他们人瞬间都麻了。
独自一人开团？
这么勇的？
原本向前全力狂奔的妖兽，也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被惊得站立在原地不敢妄动。
在一些妖兽还在试探性的低吟中，有两只嗅觉灵敏的妖兽，已经判断出隐逸在烟尘中的是名人类。
它们张露着獠牙，起跳飞跃，冲向烟尘中袭向那道模糊的人影。
却见，两道寒光破开烟层，一柄枪尖，一道剑刃，同时在那两只妖兽猩红的目光中，逐渐放大。
强大的气力，也让扬起的烟尘，旋转着环绕在两柄兵器的周围。
长枪和剑刃几乎是毫无阻碍的贯穿两只妖兽的身躯。
两具断裂的尸体，轰然砸在地上。
同时震荡开那残留在空中遮挡视线的烟雾。
离墨染右手持枪，左手掌剑，屹立在原地，一袭白衣，点尘不染。
狂风吹动着广袖猎猎作响，黑紫色的长发在空中狂舞。
只片刻，战斗便突兀的开始了。
离墨染和妖兽几乎同时动身。
大开大合的长枪，硬是被离墨染单手舞动，磅礴的力道，让诸多妖兽触之即死。
左手三尺长剑，不失灵动之意，远攻近收，以巧破力。
顷刻间，离墨染竟仅凭一己之力，阻挡了一大群妖兽前进的攻伐。
孤身白衣，独战八方，枪剑铮鸣方寸间。
她不是凝气境吗？
可她现在在哪里？兽潮的最中心！
那可是妖兽的中坚力量，最弱都是凝气境呀。
她是怎么敢的啊？
可她现在又和一个战神一样。
杀的让一众嗜血只会无脑杀戮的妖兽胆寒，只敢颤栗的蹲伏在原地用低沉的嘶吼示威。
这一切无不让叶亦水感到颠覆。
接着更让他震惊一幕出现了，没有妖兽敢上前，她竟主动冲上去。
此刻，叶亦水只觉得自己大脑都在颤抖。
于杀戮之中绽放，亦如黎明中的曙光。
离墨染闹出的动静，让所有守军将士注意到她。
原本低迷的士气，只瞬间便达到了顶峰。
因为在绝对绝望的时刻，他们找到了希望。
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一束光照了进来。
所有人挥动手中的利刃，放声嘶吼，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发泄着内心的激动，挥刀砍向扑上来的野兽。
他们或许可以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