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要带蕾茜儿去森之海。
蕾茜儿本人没意见。
反正森之海是她的家,就算夏尔不带她回去,她自己也要想办法回去。
可蕾茜儿又有意见。
众所周知呢,蕾茜儿有灵活的身份,比那份坑了她的主仆契约还要灵活——在森之海,她就是隐居的晨昏魔女,而在勇者小队,她则是人见人爱的牧师小姐。
唯一可惜的是两个身份很难同时出现,就像特摄片里的英雄那样,反派出现后他们就人间蒸发,直到反派被消灭他们才姗姗来迟地原地刷新出来。
蕾茜儿觉得自己可以是特摄片主角,但她不敢赌夏尔会不会是特摄片里主角们的那群笨蛋队友——说起来,就算是特摄片,主角的真实身份被猜出来的剧情也屡见不鲜啊。
这可怎么办呢?
蕾茜儿急得都快满头大汗了,可偏偏面对夏尔她不能暴露,她得绷住。
于是在夏尔眼中,此刻躺在棺材里的,依旧是他那位已故的心上人。
璀璨的金发肆意流淌,漫过少女略显纤细瘦弱的身体,那对往日几乎随时都闪闪发亮充满活力的碧绿眸子合上后再没睁开过。
她将双手交叠于胸前,神情恬静,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不像是死掉了,倒像是睡着了。
夏尔看着她,忽然想起他与她的最后一面:
彼时,濒死的少女躺在他的怀里,鲜活的生命力宛如指间沙,不可挽回地一点点流逝。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越来越微弱,鲜红的血自她的唇间溢出,夏尔想要用颤抖的手帮她抹去,可少女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夏尔,”她轻轻摇头,“不用了……”
夏尔只能任由她牵着手——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他想救蕾茜儿,可他不会救人,从头到尾他会的事就只有三件——挥剑、光亮术,还有禁绝法术。
他救不了蕾茜儿。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蕾茜儿死在他怀里。
他觉得自己像是猛遭了一锤,脑子里嗡嗡的响。他觉得无力,觉得恍惚,觉得愤怒,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他只能徒劳地跪在那里,像童话故事里看到燕子被冻死也跟着心碎死去的快乐王子。
可蕾茜儿忽然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他本能地低下头,看到少女艰难地对他挤出如往日一般的俏皮微笑。
“你知道吗……夏尔……”她气如游丝,“其实我从来……从来都没喜欢过你……”
夏尔愕然。
他不知道蕾茜儿为什么忽然说这种话,明明、明明……
但脸颊上传来了如此真切的温软质感——是蕾茜儿捧住了他的脸。
少女努力振作起精神,回光返照似的,她的脸上浮现出烟火般灿烂又寂寞的笑容。
于是,她凑到夏尔耳畔,轻声告诉他:
“所以等我死了以后……你也千万……千万不要为我伤心……”
……
回忆如潮水漫卷,将夏尔淹没。
许久后,他才摆脱了回忆的重力,重新回到当下的现实中。
但回忆仍旧影响着他,促使他低下头,一点点端详棺材中少女的脸。
“真狡猾啊。”他苦笑着,低声呢喃。
然后,他向蕾茜儿伸出手。
棺材里的蕾茜儿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心想什么意思?什么真狡猾?难道夏尔其实早就看穿了她的身份,但是故意不说出来,想放长线钓大鱼?
现在他觉得该收网了,于是终于要不装了,打算揭穿她的身份?
不然他干嘛向她伸手?
但蕾茜儿没办法确认自己的猜想,所以她只能继续装死,一边在心里暗戳戳问候夏尔一边任由夏尔对她伸出魔爪。
当然,甭管再怎么说,她也是有底线的,万一夏尔的手真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她肯定不会继续装死,而是会选择掏出魔杖直接跟夏尔爆了。
于是,在如此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下,蕾茜儿感觉勇者的手迟疑地碰了碰她的脸颊。
像蜻蜓点水,痒痒的。
但很不自在——自从蕾茜儿变成这个样子之后,这是第一次有男人在未经允许的前提下触碰她的身体。
而且还是脸颊。
她觉得被夏尔碰到的那一块肌肤像是遭受了微小的电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而很快,随着夏尔的整只手都贴上她的脸颊,这种感觉便迅速随之扩大,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耳后脖根。
有什么在升温。
蕾茜儿下意识想要拍开夏尔的手,但她做不到,她又想攥紧双手,但也不行。
她现在只是一具尸体,一具半死不活,无法行动的尸体。
所以她只能任由夏尔对她为所欲为。
这局面实在是太糟糕了,糟糕到蕾茜儿的脑袋瓜里已经有了无数种本子的展开。
但无论是哪一种,属于她的未来结局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被灌成奶油泡芙。
蕾茜儿只好祈祷夏尔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当然,是南通也不是不行。
至少南通应该不会对她这样的美少女感兴趣。
或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夏尔居然真的没对她更进一步上下其手。
他最多也就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便把棺材板给她重新盖上了。
不过一直等到棺材钉全都被重新钉好,确认情况已经彻底安全下来之后,棺材里的蕾茜儿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夏尔毕竟是勇者,不太可能对她这具尸体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那么这一关就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但现在还不能开香槟。
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事——她得想办法在夏尔带着她到达森之海之前偷偷从棺材里溜出来,顺便再捏一具身体以应付夏尔的检查。
不过这对她来说倒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勇者单枪匹马从墓园赶到森之海都要五六天时间呢,更何况现在还得带上她这个累赘,任重而道远,夏尔想把她运到森之海,怎么算恐怕都得要十来天时间吧?
这还是乐观估计,毕竟她还没算上那口棺材——身为尸体的蕾茜儿可离不了那具由精灵母树枝干打造的棺材。
这么多天时间,她总能找到机会偷偷溜走,先一步前往森之海等待夏尔的到来。
可这次蕾茜儿又失算了。
还没在棺材里躺上多久,她就感觉到了外面有释放法术的魔力波动,但那并不是她熟悉的,独属于禁绝法术的波动,而是折跃法术的波动。
她这才想起来,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魔法卷轴。
只需要在卷轴上记下起点和终点的精确坐标,再往里面灌注一定的魔力——当然,也有提前灌注好了魔力的类型——然后,就算是一点魔法天赋都没有的麻瓜也可以顺利地完成卷轴的启动。
夏尔对自己和盛放着蕾茜儿的棺材使用了折跃魔法卷轴。
下一刻,轻风带着他们离开了墓园,来到了晨昏魔女的隐居地森之海。
沉重的棺材深深陷在了柔软的土壤中,旁边的夏尔迅速从折跃法术带来的晕眩感中清醒过来。在轻抚身旁的棺材,像是在告诉棺中的人稍等他去去就来之后,夏尔向魔女的巢穴走去。
魔女巢穴的门紧紧关着。
夏尔站在门前,很有礼貌地笃笃笃敲了三下门,然后站在原地,等晨昏魔女来给他开门。
可过了有一会儿,也没人给他开门。
夏尔疑惑地抬头看了眼太阳,确认现在已经是下午了,魔女小姐就算再贪睡也不可能还没醒吧……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提高声音喊:
“魔……主人!您醒了么!是我!”
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这新的称呼,因此语气多少有些别扭,但至少他的音量是没问题的,魔女小姐应当能听到他的喊声才对。
但房门后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是不在家?」夏尔忍不住想,「那魔女小姐会去哪儿呢?」
他不知道——他毕竟还不够了解那位神秘的魔女。
于是他决定先回到蕾茜儿的棺材旁,在那里一边守着爱人的棺材一边等魔女小姐回来。
可还没等他转过身,门忽然开了。
紧接着,顶着一头乱糟糟银发的魔女小姐出现在了他面前。
她似乎很急,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睡裙一边的肩带都掉下去了,露出白皙又香艳的大片肌肤来,鞋也只穿了一只,剩下的那只脚随意踩在地上,脚趾圆润,像一排蜷缩起来的白玉小汤圆,煞是可爱。
“干嘛?”少女扶着门框,皱起眉,颇为不满地向他发问,“一大早就这么吵,不让人睡觉啦?”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夏尔才意识到,面前的魔女除了是能帮他复活爱人的恩人以外,还是位人见人爱的美少女——至少从外貌上来说是这样。
但非礼勿视,他迅速把视线移向一边,有点尴尬地说:
“可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不要用你们短生种的时间观念来揣测我们长生种,”魔女小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说,找我又有什么事?”
既然魔女小姐都这样问了,夏尔只好老老实实回答:
“我把蕾茜儿的身体带过来了,您能帮我……”
可他还没说完,就听到魔女小姐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
夏尔愣了愣,不明白魔女小姐的态度为什么变得这么坚决,反应又这么激烈,于是他下意识问:
“为什么?”
可另一边的魔女小姐——蕾茜儿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要了老命了,她该怎么才能编出个合理的借口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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