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政官女士为蕾茜儿和夏尔准备的房子里只有一张床。
蕾茜儿先发现了这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实,然后很快的,夏尔也发现了这件事
然而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转身离开木屋,拿上那盏青铜提灯,头也不回地对蕾茜儿说:
“您先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执政官阁下。”
他的行动之麻利迅速令蕾茜儿瞠目结舌。
就好像她成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夏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逃离她的机会。
可蕾茜儿又怎么会让他如愿以偿呢?
哼,想逃?
魔女小姐使出了折跃法术。
她的身形在木屋中消失,紧接着,一阵轻风从夏尔面前拂过,蕾茜儿便在风中出现。
“我知道你很急,”她对夏尔说,“可你先别急。”
她说着,抬起手,指向屋外的茫茫白雾。
“就算你拎上了那盏提灯,不怕城中的雾气,可你又不认识路,你确定你能找到那位执政官女士?”
“更何况,我并不觉得咱们现在分头行事会是个好点子。”
蕾茜儿的表情严肃起来。
她瞥了眼夏尔手中的青铜提灯,又转头,往浓雾深处看去。
理所应当的,她什么也看不到。
浓雾遮蔽了一切,将世界几乎染成了纯白,只有附近的几座建筑勉强能隔着雾气透出影影绰绰的轮廓。蕾茜儿和夏尔站在雾中,与他们身后的那座木屋只有一步之遥,但好像只要他们再往前走几步,浓雾就会将这除他们之外的唯一异物吞噬。
然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还有无穷无尽的浓雾。
蕾茜儿把头转回来,轻轻吸了口气,看着夏尔的脸,认真地说:
“整座伦蒂海姆都很不对劲,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不管是所谓的主母、繁育室,还有那位执政官女士,以及咱们眼前这片白雾……”
“一切都透着股诡异感,所以为了安全,如非必要,我们最好不要分开。”
或许是觉得蕾茜儿说的有道理,于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夏尔点了点头:
“那您和我一起去。”
“?”
蕾茜儿忍不住打出一个问号。
她心说不是,你老惦记着去找那个谜语人执政官干什么玩意儿,哥们不比她可爱?怎么,跟哥们睡一张床上还委屈你了是吧?
差不多得了!
哥们还没意见呢,你不许有意见!
当然,这种话她是不会直接对夏尔说的,她只会对夏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记得去那座教堂的路?”蕾茜儿挑眉,“你就不怕咱们两个迷失在雾里?”
夏尔没说话。
显然,正如蕾茜儿猜测的那样,其实夏尔根本就不记得返回执政官女士所在教堂的路。
雾实在太大了,任谁在这片雾中穿行,恐怕都难以辨别方向,就更别说认路了。
这下夏尔总该放弃了吧?
可让蕾茜儿没想到的是,夏尔似乎仍旧不打算放弃。
“我确实不记得路了,”他说,“可您应该记得吧,实在不行,您应该还可以用魔力探路。”
蕾茜儿闻言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双手抱胸,斜睨夏尔:
“我建议你还是放弃吧,我试过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魔力没办法穿透雾气,虽然并不太会影响我正常使用法术,但很显然,这雾气……或者说制造这雾气的主谋似乎不太愿意让我们探明雾气的真相。”
说到这里,她终于狐疑地忍不住问:
“不过先暂且抛开这些不谈——夏尔,为什么我感觉你一直在想办法疏远我?”
从作为魔女而不是牧师接触夏尔开始她就有隐隐有这种感觉了,而如今,夏尔想方设法要去找芙雯娜换房子的行为则让这种感觉到达了顶峰。
蕾茜儿面色不善地看着夏尔。
而夏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说:
“我认为您和我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哈?”
“因为您还没有结婚,”他说完,又表情有点僵硬地迅速补上了后半句话,“当然,要是您已经结婚了,那我们就更应该保持距离。”
“因为我已经有了爱人,当然,她暂时……暂时不在我身边,可她迟早会回到我身边的。而您这样还没结婚的年轻女孩子如果跟我这种人待在一起,距离又靠得太近的话,难免会惹来非议,甚至会影响您的名誉……”
“所以,不管是为了我,还有您的名誉,我认为我们最好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男人的语气谦卑而谨慎,用的是商量的口吻,甚至透着点唯唯诺诺的窘迫,像是唯恐这番话会得罪蕾茜儿,但蕾茜儿明白,这或许是他向她划下的底线,不容触犯,因为她看到男人的眼睛里闪着决绝的微光。
这实在太怪了。
蕾茜儿下意识咬了咬嘴唇。
她忽然感觉面前的夏尔从纯情小处男变成了离异后带着个娃艰难度日的单亲父亲。
那她呢?
代入到他们俩现在的微妙关系里,她就变成了垂涎鳏夫美色,因而对鳏夫展开了职场骚扰的坏女人上司。
「这位父亲,你也不想让你的孩子从小就缺乏母爱的关怀吧?」
她或许该对夏尔说出这种诡异的台词。
实际上,蕾茜儿只觉得哭笑不得。
她心想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明明有的人连婚都没结,甚至恋爱关系都没确立,却已经守上活寡了呢?
不过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调戏小寡妇——当然,鳏夫也不是不行。
这世界上最有趣的事就是使高洁者堕落,使骄傲者挫败,使虔信者背德。
蕾茜儿觉得她现在要是调戏夏尔,说不定夏尔会对她露出很有意思的表情。
但她最后没有选择这样做。
最后她只是不置可否地歪了歪头,说:
“那今晚怎么办?”
短暂的停顿之后,她又说:
“咱们俩都不记得回那间教堂的路了,不可能去找芙雯娜再要一间房子,再加上有这片浓雾,咱们最好不要分开——既然如此,那除了跟我在这间木屋里睡一晚,你还能去哪儿呢?”
蕾茜儿说着说着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逼良为娼。
当然,做这种事她不仅一点负罪感都没有,还乐得不行,有种丰收的喜悦,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她甚至想在夏尔被迫和她睡在一个房间时凑到夏尔耳边,茶里茶气地对他说:
“哥哥哥哥~你死去的爱人要是知道咱们俩今晚睡在一起了,她不会生气吧~”
她很期待那时候夏尔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当然,她更期待现在夏尔会露出一副怎样的表情。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问完夏尔就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好像早就想好回答了:
“您睡在房间里就好了,我……不算太困,而且就像您说的那样,谁也说不好伦蒂海姆的夜晚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打算去守夜。”
“……啊?”蕾茜儿傻了,“守夜?”
“嗯,”夏尔一脸严肃地,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地对她点了点头,“所以您睡吧,我去守夜了。”
他说完,不等蕾茜儿反应过来,就在原地盘坐了下来,同时把那盏青铜提灯放到面前。
提灯散发出柔和静谧的橘黄色灯光,尽职尽责地为夏尔驱散身边的雾气,而夏尔则如老僧入定般闭上了眼,一动不动地守在木屋门前。
“?”
蕾茜儿又打出一个问号。
她心想哥们就这么不受你这家伙欢迎么,怎么如避蛇蝎一样。
难道说夏尔觉得跟她睡觉就像坐牢?
所以想到了办法不用跟她睡在同一个屋子之后,他就如蒙大赦。
蕾茜儿甚至觉得夏尔的背影都在朝她高呼“永别了牢笼!”。
她相当不爽,但又实在拿夏尔没什么办法,大概是因为夏尔刚刚才对她宣誓过忠诚。
——他永远忠于牧师蕾茜儿,却因此想要与魔女蕾茜儿划清界限。
这太怪了,不是么?
所以蕾茜儿既看眼前的勇者不爽,又觉得不至于真的对他重拳出击。
在这样矛盾且复杂的情感驱动下,魔女小姐最后只是冷哼了一声,以敲山震虎,随即便不再理会勇者,而是转身,回到了木屋中。
夏尔说他要守夜,那蕾茜儿当然不会继续热脸贴冷屁股。
她的善意可没那么廉价,既然夏尔不愿意回木屋里打地铺,那就让他一个人在浓雾里受冻好了。
「不过有的人啊,还真是笨蛋,」躺在床上之后,蕾茜儿又不屑地想,「居然不知道央求我帮忙生堆火,蠢死得了。」
当然,就算夏尔求她,她也绝不会帮夏尔生火。
有的人就活该抱着他那死去的爱人,溺死在伦蒂海姆街头的浓雾中!
蕾茜儿想着,盖上被子,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明天还要调查伦蒂海姆,为了留够充足的精力,她得睡觉了。
于是,在勇者的守护下,魔女缓缓陷入了沉眠。
可没睡多久,睡梦中蕾茜儿就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很吵。
她睡意全无,下意识睁开眼,想骂是哪个吃方便面没调料包的扰人清梦。
然后,她就看到了夏尔。
“快醒醒!”勇者一脸严肃地对她说,“雾消失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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