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风掠过草坪,青翠的草地节奏一致的随之舞动着。
而在其中显得极为突兀的,是成排矗立在这片草地上的一块又一块石碑。
这些石碑仿佛也是这片草地的一部分,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此地的人烟更是少之又少,把这里与城区隔开的只是一条前望不到边后望不到尾的油柏路。
留在这里的除了清风,就只剩下时不时停留于此歇息的鸟雀。
这里是丹和宿的最边缘,是与寄生者的战争中战死的战士们的长眠之地。
而在这石碑林立的寂静之处,忙碌着一个金色单马尾少女的身影。
枫汐把她身边的这五六个墓碑前放上崭新的白菊,并仔细地把这些新立下的墓碑擦了个遍。
就算上面没有多少灰尘,也一样细心的照料着。
这一通忙活下来,太阳也不知不觉的攀上了天空。
已经上午了,枫汐直起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她习惯性的向着更深处看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淡蓝色长发的女人。
她就是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的看着眼前的那块墓碑。
墓碑的旁边摆放着一束白百合安置在盛着清水的小缸中,另一边则摆着四个叠成小三角形的橘子。
她看着那块墓碑的名字,仿佛那个名字对她有着非凡的意义。
恰巧一缕风吹过,吹拂她的长发的同时,也微微拨开挡在她眼前的刘海。
那一刻,她眼中流露的神情又是如此哀伤。
枫汐看到时也不由得一惊,预而又止反反复复好几个回合后才试探性的询问道。
“七、七号大人?您…怎么了?”
毕竟在枫汐这种普通士兵看来,反击兵团的十人众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响当当大人物。
眼前这个七号,便是这最强十人中的最无情执行人。
当然,这一切也都是枫汐听她身边的同事们一个个以讹传讹来的,甚至有人说七号先天情感方面有着疾病,所以见谁都是一副冷如路人的模样。
不过七号对于这种流言并不在意,也正是因为这种不在意的纵容,让她的传闻版本一代接着一代的飞速更新着,甚至到了现在还没停下。
七号依然沉默不言,枫汐也不敢继续搭话,只好低着头收拾着准备离开。
“我来看看老朋友。”
就在枫汐转身迈开第一步时,七号简言意骇的回答道。
“啊哈哈,那不好意思刚才打扰到您啦。”
枫汐回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空气一直安静到两人之间隔着六个墓碑的空隙时,七号再次张开了嘴。
“等一下。”
“欸?”
枫汐很是惊讶,回过头看去。
七号也轻轻的侧过头,眼神中的那份哀伤仍未褪去。
“原来没有感情的冰冷执行者也有这样的一面吗?”
这样的念头在枫汐的心中浮现,同时她也站下脚步回过身去。
“你叫什么名字。”
七号的语气中依然没有感情的余温。
“嗯,我是枫汐,是新编制的Z组的成员。”
“哦,我会记住你的。”
这一句虽听上去没有什么波澜,但也让枫汐的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
换算一下,就相当于是一位老师指名道姓的对一位学生说着我记着你这样充满了针对性的话语。
“啊……嗯…”
“枫汐,我有些好奇一件事,想听听你的答案。”
“欸?问题?”
七号再一次把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墓碑上。
沉思了片刻后,她张开了嘴。
“眼前的这些,是你的什么人?”
“他们啊,是上一次战争中殉职的战友。”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七号听后简单的点了点头,反而问出了一个更加无厘头的问题。
“他们,是你什么样的朋友?”
“欸?”
那一瞬间,枫汐的大脑被这个问题搞得一片空白。
只留下了脸上天真又迷茫的小眼神和傻呆呆的笑容。
七号见状也略感尴尬的轻咳两声。
“是我的问题问的不妥困扰到你了吗?不好意思。”
枫汐连忙解释道。
“啊没有没有!只是……嗯,其实我也没太考虑过这个问题。”
说着说着,枫汐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些象征着自己的战友的那六块墓碑上。
光是看着他们的名字,仿佛就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样貌,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回忆起了大脑中为数不多但十分珍贵的记忆。
“朋友的话,也不需要那么多定义啦。”
“不需要,定义?”
“嗯嗯!第一次友好的交谈就可能是一段友谊的开始哦!朋友嘛,也不是必须要口述交了朋友才能变成朋友的关系。”
“他们对我好,我对他们好。平时插科打诨,开开玩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就是朋友呀!”
“就像他们一样,我们一直互相扶持着坚持着活过每一天,我们互相信任着,这些都是不需要特定条件的。”
“结果,他们就在上一场任务中一个接着一个的……”
见枫汐的声音越来越小,依然面无表情的七号掏出了自己兜里的淡蓝色手帕递了过去。
“有需要吗?我从来没用过。”
“不用啦…谢谢您。”
听她拒绝,七号也把自己的手帕收了回去,并继续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墓碑。
“七号大人…你面前的那个人,应该也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这一次,枫汐试探性的反问道。
“我不知道。”
枫汐也渐渐适应了七号这种带有冲击力的回答,但每一次这种出乎意料的答复都让她想不到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她的存在,令我感到困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诠释与她的感情。”
或许她的情感方面真的有某种缺陷吧?枫汐想到时也露出了意思无奈的笑容。
“这样啊……”
而后,她看了看手表。
“哇啊?!居然已经快十点半了吗!!糟了!现在赶回去肯定要迟到了!!”
枫汐的大脑如此震荡了一下,那么一瞬间她的脸色被吓得铁青。
“啊啊,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必须要赶回去!再见!!”
七号侧过脸来,看着这个金色的身影迈着大步飞速跑远,消失在了自己视野的尽头。
“朋友,朋友。”
自己反复斟酌着那个少女所叙述的意思,回荡在脑中的画面…
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吵吵闹闹的六号,爱睡懒觉的五号和那个有钱有势的四号。
但是,自己完全没了解过她们,这真的能被称为朋友吗?
很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而墓碑前的这位故人,更是令自己困惑的存在。
就算那时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自己却全然不理解她的诉求,她也从没向自己提出过她想让自己做些什么。
以至于她最后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时,自己也没能及时赶到现场,没能坐在她的床边陪伴她走上生命的最后一程。
自己原以为足够理解她们,但到头来,留在自己身边的也满是遗憾。
她的离去自己却连心痛都没有,只有着一种莫名而来的怅然若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或许,只要能摆脱这种束缚,不去为任何人牵挂,也不去成为任何人的牵挂,自己就能在这夹缝之中存活下来。
是的,只要完成命令就好了。
不去关心任何事,不去在乎任何人。
“还在准备继续逃下去吗?七号。”
七号也不知何时,原本枫汐站着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白色的长发飘飘,前刘海带着几绺蓝色挑染,眼眸的蓝色色号要比自己深些的女人。
她身穿白色的长衫,衣服的末尾能盖住屁股。黑色的超短裤和黑色长靴保留出来了一段大腿处的绝对领域。
她的手中捧着一捧被华丽包装好的白色花束,空气中传着它淡淡的清香。
她那么静静的看着七号,七号也把身子转向她并把攥拳的右手捶到左胸的位置。
“一号,您来了。”
一号跟她一样,脸上没有一丝感情的显露。
但眼神上要比七号犀利的多。
“果然你还是没能走出来,七号。”
“我不确定。”
一号也在这时迈开了腿,她不紧不慢的向七号走去,嘴中说道。
“你依然被琳璃的死所困,你从未真正接受琳璃的死亡这个事实。”
“你想通过蒙蔽自己的情感,来保证自己本就残缺的内心不再受到伤害。”
“但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你失去的更多。”
“七号,我一直在观察着你们每一个人。”
一号说完,擦过七号低着头的身影向着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