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总统套房的视野很开阔,
穿过顶层的落地窗向外望去,满是楼下远江大道的繁华景象。
如织的车流,裹挟在都市的霓虹灯里,颇有一种纸醉金迷的喧闹感,
傅以渊又一次轻晃着刚从厨房内取来的高脚酒杯,翘着腿坐在沙发上,
看着那支玻璃容器被紫红色的酒水逐渐注满,一如他想要在远江这片天地大展身手的欲望,绵延而漫长,永远都无穷无尽。
故乡的月亮,总是比在异国的要更圆。
他走到落地窗前,与那淡红色的月亮碰杯,视线不介意间划过那已被蒸腾的雾气遮蔽的浴室。
好人,好酒,好乃.至……
咳咳,最后一个词划掉。
兴许是白茉妍第一次住进这样的总统套房,不然就不会这么没有防备心了。
酒店的浴室用的是特殊的玻璃,从白茉妍的视角看,周围的一切或许都已经被水汽和泡沫遮蔽,可以放心大胆地清醒着一身的血污和疲惫。
但是若从站在浴室外傅以渊的视角来看,那薄薄的一层水汽更为那姣美曼妙的轮廓增添了一种朦胧的神秘感。
简单来说,就是看起来觉得更瑟了。
他在西洋留学时的导师曾经这么教导过,朦胧美才是真正的美学,抛开欲望与贪念,报以辩证的,去伪存真的态度去深入了解其美,方能把握住人生奥秘的真谛。
正如天边这半遮半掩的一轮月光,在这神圣光芒的照耀下,愈发显得其又白又圆。
嗯,这次不是乃.至。
——
傅以渊开始梳理起近些天发生的事。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一共经历了十三次轮回。
真正与这个名为白茉妍的小姑娘相见,还是他精心设计出的偶遇。
不过傅以渊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异常的呢?
是他在老城区的一个地下室的做实验时,突然发现被作为试验对象的小白鼠的状态恢复了吗?
被用来试樂,却因为药性与细胞相斥,被作为观察对象的小白鼠突然奄奄一息变得活蹦乱跳,
就连一向冷静的傅以渊也大吃一惊,然后低头查看手上的腕表,
正是午夜12时,就好像小白鼠的生命被身施以了名为“时间倒流”的魔法,一切都被重置回了昨天0点后的时间。
连实验日志上的墨水都被涂抹的一干二净了,
也正是这个细节,人本以为成功研制出了能让妹妹痊愈药物的傅以渊周身的气压变得很低沉。
于是他开始回忆起了发生在这48h内的一切,
他先是在7点做完第一个阶段的试药,然后做完实验台周围的情节,脱下厚厚的白大衣,洗澡,在换上一身白衬衫,步行前往离家最近的十字路口处进入步行街。
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迎着正午的阳光在步行街中央的喷泉广场上散散步,顺便从那座椅旁的小贩手里买了一袋鸽粮,投喂给落在中心广场上的鸽子们。
昨天的运气不错,大概在9点钟左右,广场上的人多了起来,有几个长得一般的小女生正在窃窃私语这什么,然后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自己这边按下了手机后置镜的闪光灯。
傅以渊眯了眯眼,逆着阳光,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温和的微笑,更是让那两个小女生如获至宝般地欢呼。
傅以渊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事实上,他也很享受,环绕在她们上方那些看不见的气味。
这个儒雅的男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贪婪地享受着着年轻生命的美好气息,
是多么朝气蓬勃,多么富有活力,多么令人嫉妒啊……
傅以渊在喷泉前飞舞的金色悬流前想起来他可怜的妹妹,曾几何时,傅以沫也拥有着这么一头金色的长发,在花园里的斜阳下像是披上了金色的婚纱,转身向自己所在的地方望去,露出甜甜的微笑……
傅以渊自认为不算是什么称职的兄长,不过还是带着已经被病痛折磨到不似人样的妹妹,从那个老旧腐朽的家庭中逃了出来。
在那以后,能研究出拯救妹妹的药物,不求能使她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活力,只要能恢复曾经的样貌便好。
在阴暗潮湿的里地下室待久了,心也会变得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残躯一样,散发着刺鼻的疑虑。
那个生了怪病,四肢萎缩,浑身焦黑的人形物体究竟是不是他的妹妹。
傅以渊转身离开广场,回到了来时的十字路口处,然后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一个幸福地依偎在少年身边,举起塑料叉子,一口又一口地喂他吃西瓜的少女。
傅以渊对她的印象很深刻,或许是因为那白净如雪的肤色,像极了曾经的艾琳娜,也就是他的妹妹傅以沫。
在傅以渊不由得为之驻足的时候,那个少女与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就被她那看上去很温和的男朋友给一把拽到了怀里。
傅以渊还在思索着那一瞬间与少女交织的眼神,
是幸福?不,是悲拗,是绝望,是痛哭……
他似乎看到了被囚禁在一个看不见四壁的箱子中的精美人偶。
不得不承认,傅以渊对此产生了一点点些微的兴趣,不过在家中的妹妹应该等不及了,
他要回去更换营养液。
那是第一次与白茉妍的相遇,短暂到甚至只有一个眼神。
——
好在傅以渊足够聪明,
在体验过一次“神的伟力”之后,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客厅里的时钟一眼,然后就提前去给可怜的艾琳娜喂食。
傅以渊处理问题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先找到制造问题的人,或者说,存在。
直觉和理性都告诉他,星期日这一天的轮回,与自己惊鸿一瞥见过的那个美貌到不似真人的白发少女有关。
傅以渊曾经陪艾琳娜去过电影院,看过有一部恐怖片,名叫《忌日快乐》,
那么,这个可怜的白发少女是否也和这部电影中的女主一样,正饱受着不断轮回的苦痛呢?
傅以渊想要试图接近她,试图制造了各种机会,都被她身边那个看上去阳光俊朗的少年拦下。
傅以渊只能暂时无可奈何地叹息了声,然后转身回到自家的地下室内,翻开了尘封在那个书架上的书。
然后一泡在古旧的书堆里,就是不知多少个轮回。
傅以渊成功地从神明的权柄中尝到了甜头,那就是他似乎也可以享受到永恒的寿命了,
虽然这永恒的寿命只局限在星期日,神明六天创世后用于休憩的一天,短短24个小时,1440分钟,整整86400秒。
不过,至少在这一段时间里,傅以渊难得可以空闲下来,好好地看着妹妹熟睡的脸庞。
虽然,并不能从焦黑一片甚至骤缩到一起的五官上看出艾琳娜是什么表情,在梦中梦到的又是甜美还是噩梦。
傅以渊都蹙目以待地看着,同时在暗中等待着某个契机的出现——
那就是白发少女开始逐渐意识到自身的处境,与所谓的男朋友发生冲突的时候。
不过,光有染料还不够,他至少得亲手点燃那引信上的火星。
于是傅以渊又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站了起来,拍了拍灰尘,像个真正优雅的英伦绅士,看着裴之衍跌跌撞撞地驱车开往了那个位于远江市郊外的精神病院。
或许是因为在市内的医院挂号排队的时间太长?
不管怎样,傅以渊都成功算计了他。
因为那里是他的主场,恰好有一个爱慕着他的疯女人在那做主任。
傅以渊就像一个操纵着提线木偶的,优雅的人偶师,成功让其在裴之衍的记忆中嵌入了一根钉子,那就是
“绝对要远离那个叫傅以渊的男人,他很可怕。”
之后在重置数次后的裴之衍心中,倒真不偏不倚扎下了这个惧怕的根。
接下来傅以渊只要在某次轮回中挟持住白茉妍就够了,就像挑逗小猫一样玩一个无伤大雅的游戏。
通过她的口吻,
作为“恋人”在与所爱慕之人鱼水交融之际,“吐露真言”
继续加深着裴之衍对傅以渊所“惧怕”的印象。
只有这样,
在傅以渊真正想通的时候,觉得有至少一半的把握获得白茉妍背后能够触发轮回重置的“秘密”,
而并不害怕会因为失败失去被轮回的锁链锁住性命的妹妹艾琳娜时。
傅以渊就可以从影子后面站出来了。
想必那个情绪一直不稳定的,叛逆的裴之衍,
只会将记忆里的那条信息当做是傅以渊对他的挑衅。
这样他才不会想着逃走,
而傅以渊也能够在关键的时刻,
少女在承受过恋人背叛,回忆起无数次依附在裴之衍身旁缠绵悱恻,尝尽绝望悲拗的苦果后出现。
摘下从白茉妍结出的这颗名为痛苦果实,
再一口咬下,品尝掉背叛的汁叶。
将削掉坏果子的机会重新交还给她,
这个少女,便也能从地狱中重获新生了。
自己则是站在他身后的,宠爱这个小姑娘到心尖尖里的影子骑士。
傅以渊甚至并不在意白茉妍曾经并不是少女,
他只是愿意无数次固执地相信,
这,就是他最爱的艾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