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重重地，把天空都压了下来，透不出什么光来，天昏地暗。
街道上，工厂里，房间里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匆匆地结束手头或是心里所想的，回到家中。
在可以望天的地方，王梦袁却没有勇气离开。
不是自己置于其中时，每个人都能很自然的说着大话。
她就这么倒在巷子中央，而他在巷子的老墙外，一墙之隔。
即使现在已经谢幕，但他还是没有勇气离开。
“美女，你很漂亮嘛。”
这是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将他和她围住，对着她讲着风流话，刺激着他。
人高马大。
“。。这是你谁啊，你男朋友吗？”
“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啊？”
“和我们去玩吧，带你去见小马！他可想你了！”
有人推了他一把，王梦袁踉跄一步，身后的人又把他往前推。
她抓着他的衣角，看着他，眼睛在祈求。
但王梦袁没有说话。
“问你话呢！”里面一人喊，又推了他一把。
圈子叽叽喳喳的讲着。
“这谁啊。。抢小马的女人。”“不认识，你认识吗？”
“他是王梦袁。”
王梦袁抬起头。
说这句话的，是黄崎。
他站在人圈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不能说是面无表情，他的眼睛里带着的，是不屑、挑衅和嘲笑。
他们将他团团围住，而他也只是这当中的一员。
一人抓着他的衣领，对他说：
“你叫王梦袁是吧。。你是她男朋友吗？！”
。。。
人群没再讲话。每一个人都看着他，黄崎，那些卷毛，黄毛，昏天黑地的看着，漆黑的瞳孔，烟渍的上衣混装在一起，却默不作声，但话语已经从那眼睛飞出，在王梦袁的耳边徘徊低语。
终于，他还是开口了。
“。。我。。不是她。。男朋友。”
她的眼神惊愕，茫然。
人群嗤嗤地笑着，笑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的男人。
“不对啊。”
黄崎指着他，对着那为首的人说，“他就是她男朋友。”
“。。我不是，她男朋友。”
他又说了一遍，这句话，再一次呢。
衣角松开。
他已经不记得后面的话，以及自己是怎么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把她带走。
不，不不，根本不是带走。
她是自愿和他们离开的，吗？
一辆电瓶车驶过，缓缓停在他身边。
“小伙子。。能问一下。。”
“我。。不是她男朋友。。”
大爷一脸疑惑的开走了，在不远处的红绿灯路口，和一辆逆行的鬼火撞在了一起。
砰！！！！！
血丝爬上眼球，肌肉不由自主地颤抖，眼泪滴落。
飞奔而去，向巷子奔去。
人是脆弱的，也是刚强的，虚心自卑又或是狂妄自满，但大部分人都是那么脆弱，又没有勇气。
连那愤怒，也和隔夜的可乐无异，短暂又无力。即使面对稍微热一点点的热浪，气泡便瞬间烟消云散。
站在那巷口，周围堆着电瓶车，而这里已经能听见巷子内的声音了。
勇气
没有了。
消失了，丢了，被抛了，被击败了，碾碎了，害怕了，战栗了，恐惧了。
什么豪言壮语，什么自欺欺人。
到最后，连这都不敢承认吗。
说自己什么都不怕，结果真正遇到的时候和那些懦弱的学生们一样，却屁都蹦不出来一个。
他没有勇气，进入巷子。
踉跄着，他没有了来时的那健步如飞，倒靠这那巷子外的老墙，这里，能清晰地，清晰的听见巷子里所发生的。
帷幔拉开，演出便开始了。
悲喜剧。
丝带拉开，灯光照射闪烁，观众的笑声和台上公主挤出笑容的哭泣眼泪，弄臣在高墙外默不作声，被苦痛贯穿由里至外。
就这样发展，观众的呼喊将一切都推至高潮，暴雨倾盆，随即却草草落幕，结束。
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
弄臣没有洗干净自己的妆。
被抽走魂的人，和鬼已经无异。
他恨，他后悔，他痛苦，他无声呐喊。
无法重来。
。。。。。。
。。。。。。
端着书小心挤过两名聊天的同学，后者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坐回位子上翻开书本，便什么都不去想了。
一蹦一跳地过来，莫韩和他聊天。
“你怎么昨天没来啊。”
“。。。。。。不想来。”
“我听他们说，你被开。。你是去干架了？。。”
没等他回应，但莫韩却主动闭了嘴，没有继续往下说，一转话题开始聊别的。
“昨天泰裤啦！有个人没找到停车位，在操场上开电瓶车，保安撵都撵不上。。”
王梦袁没有说话。
“怎么了？”莫韩问。
王梦袁没有说话。
莫韩露出了那似绷非绷的表情，纯纯大力王附体。
“怎么了嘛～不就是被人开了啊。”
“你什么都不懂。”
“额。。那你很懂莫。”说着一屁股做他旁边，王梦袁的同桌接完水回来，识趣的找老爹聊天去了。
“和我讲讲啊，装什么逼啊，我好好奇！”
王梦袁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愤怒，痛苦：
“你踏马是真有病啊。”
“我草，我想帮你啊，我好心想帮你。。你却这么说我。”
“你就是想听我笑话，嘲笑我罢了，你不是一直都在这么做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不了解，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是互相了解的？！你平时找我聊天，实际上根本不把我当做朋友，认为我只是喜欢装逼嘴皮子功夫，实际上屁点胆子没有！把我当成乐子！而你们呢？面对他们，不过是心存忌惮的柔言细语，面对他们的霸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吗！懦夫！都是懦夫！”
没等莫韩开口，王梦袁又继续讲着。
“是！我是没有胆子，在他们面前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讲踏马一堆屁话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你呢？你又知道什么？在网络上被洗脑了就一天到晚乐呵乐呵吧！现实生活里连恋爱都没有谈过，苦情这么多年有个结果？！————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砰！
书页翻飞，像蝴蝶一样在空中滞留，桌子椅子咣当扑在地上，王梦袁向后倒，白色的粒子伴随着嗡嗡耳鸣出现在视线里，看到的是天花板，和那刺眼灯光。
“你踏马屁话是真多啊。”
两个男同学过来拉住莫韩的胳膊，但后者轻轻地拨开了。
“我看你是真不爽啊。”
“你要是有这个本事就去和他们打啊，你连我都打不过你叫你妈呢。”
王梦袁被那两名女同学扶起，看着，他直勾勾的看着。。
沉默不语。
。。。。。。
。。。。。。
王梦袁倒在床上，这是第三天了。
他没有去学校，他没有那个心情，他什么都不想再做了。
他什么也做不到。
不管是和她的相遇，在他们面前的懦弱，或者是那个他妈的莫韩。。他都不去思考了。
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儿子身上的那种痛苦与绝望，唯一能做的只有让他一个人静静，和在背后默默安慰他。
手碰到了枕边的那张图纸，但也仅是碰到，王梦袁并没有拿起它。
窗帘完全挡住了光线，昏暗的房间，他睁着双眼。
昏暗中的天花板，什么也没有，完全黑暗和空白，却又像是什么都有，
他掉进去了。
一切都在里面，但又并不井然有序，无数的树枝和垃圾，石头，房屋，太阳和坑洞，交杂重叠，浮在空中，而遮天盖日的核弹立在一根针尖上，他身上开始冒出火焰，但那不是火焰，灼热又寒冷地包裹着他。所有的实物包括他自己都在呐喊，声浪贯耳，但什么也听不清。
一道红色的光点。
王梦袁睁大眼睛，那红色光点。
他的身体向那飘去，穿过石头垃圾树枝，躲过房屋坑洞，火焰越来越烈，而那红色光芒已近在咫尺。
睁眼。
他这次真真实实地睁开眼，洁白的天花板，因着半掩的窗帘透进来的光而洁白。
草稿图。
枕边的那张图纸被光渲染，红色的笔触显得格外显眼。
王梦袁伸手去拿起，紧紧地抓在手里。
红色，勇气，火焰。
。。。。。。
女孩，男孩。
舞台亮灯，帷幔拉开，戏剧再次准备上演。
钢板挂在身上，全副武装，醒目红色钢甲。
红色身影摇晃着，出现了。
啪塔，甩棍展开，众人慌乱，四处奔走。
他实际上还是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没有深入思考。
眼前再次浮现出那身影，红色的身影。
他不明白那红色身影在做什么，为什么和那些银色的怪物搏斗，谁对谁错，也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心情。但他的背影，他所挥出的每一拳，确确实实传递给他一种觉悟，一种动力。
而现在，他能听见。能听见哭泣，能听见呼求。
是他人的求救，也是过去自己的呼求。
伸手相助。
把钢板切割，红色喷漆，站在这里，这个巷子。
成为红色。
倒在巷子间的那个男孩透过破碎变形的眼镜，看见的是咆哮着，挥舞着甩棍，钢甲裹身的红色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