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小悠以如此平静的语气回答时，程序的心如狂风吹拂着的海面般狂乱了。
“为什么？”程序深深地低着头，阴影让他的脸庞晦暗不明，声音却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因为要活下去。”小悠平静的说道，她听得出程序话中的愤怒，“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想我们这样的人，必须大量进食蛋白质才能活下来，对吧。”
“对，”程序的声音压抑着，“你说过。”
“但，你丫没说过吃人啊！”，程序瞬间爆发了出来，因为恐惧，也因为愤怒。“就没有其他的食物了是吗，我们不是怪物，不是楼底下那些吃人的怪物。”
话刚出口，程序顿时后悔了，由于洪水的影响，他们能搜集到的补给并不算多，其中富含蛋白的肉类菌类更是寥寥无几，蛋白质粉之类的东西更是难找。
就这，小悠也相当大方的把满满一桶的蛋白质粉浆糊透过腰带打进自己身体里，不然，他早叫接肢者三口两口当点心嚼了。
“吼那么大声做甚么，”小悠看着一副别扭模样的程序，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叹道。“现在你试试看，还能不能射出蛛丝。”
眼见程序比了比手却不像往常一样射出蛛丝，小悠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我，所有在这里活下来的人都和那些怪物没什么区别。现在，不是吃，就是被吃。”
这话吓得程序一哆嗦，扭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唉，真是个不愿面对现实的笨蛋大叔呢。”看着程序慌忙逃到楼下的背影，小悠有些郁闷的撑着脸。
“嘛，这倒也没办法呢，毕竟，让一个平时安分守己的家伙接受食人这种事情，相当困难呢。”一道声音突兀的从小悠身后传来，寻声转头，一道头生金颚冠，身披描金黑甲的身影映入小悠眼中。
对视片刻，小悠认出了来者。
“时琦姐！”
“好久不见，小悠。”
……
夜已尽，天光大明。
然而，程序的内心却仍在翻涌着。
他不是那些食人的怪物，绝不是！
可昨晚他的反应却狠狠打了自己的脸，他就是和那些在楼下啃食同类血肉的怪物是一类的，没得说，程序自己也承认这一点。
可他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女儿。
先前自己在看到那些怪物尸体，人类尸体时的食欲先不提，就现在，看着在自己眼前毫无防备的陈达，他都觉得很香。
真•兄弟，你好香。
真是个残忍的玩笑啊。程序自嘲般的想道。
几分钟后。
“前面就是四亩小学了。”程序一刀划开了面前丧尸的喉咙之后，头也不回的说道。虽然这些天经历了很多事，延误了很长时间，但终于到了这里，他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激动。
然而，小悠却皱起了眉头，借着臂环上的感知器，小悠感知到这学校里果然如同自己所料，有变异丧尸存在，而且远远不止一只。
一个娇弱的小女孩要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难度系数之大可想而知。
程序，估计要白跑一趟了。
希望他做好心理准备吧。
不过让小悠有些意外的是，门口竟然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样挤满了丧尸，反倒是空空荡荡的。除了几只明显是从别处游荡过来的丧尸外，就没有其他威胁了。
至于那些丧尸为什么不离开学校……
小悠想起师傅教过她的，在没有猎物出现的情况下，丧尸都会处于一种游荡状态。
而且学校也基本处于封闭当中，只有一个大门通往外面，又有众多建筑物存在其中。除非有猎物出现引动这些丧尸，否则他们会一直在这里游荡下去。
一旦这些丧尸处于饥饿状态，那必然会互相厮杀，彼此吞噬，就像养蛊一样，学校里必然有变异丧尸，而且绝不会弱。
现在过去这么多天了，又加上自己本能对丧尸的的反应，让小悠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小悠装作不经意间瞄了一眼陈达，“分头行动？”
“不行吧。”陈达一边瞟着小悠，一边表示反对，“咱一共就仨人，再分开是不是太……。”
“没事，你俩一队，我单独行动吧。”小悠毫不客气打断陈达的话。“以前我也是这样的，习惯了。”
“行吧。保证安全。”
在告诉小悠自己女儿的位置之后，双方便分开来，程序立刻就带着陈达奔向了距离大门不远处的教学楼。
以小悠的身手，在这种十分熟悉的环境里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因此程序并不担心，更何况以她的行事风格来看，单独行动反而更让她自在。
“话说……程哥，你不担心那小女孩吗？”跟在程序身后的陈达小心翼翼的问。
“别管她，管好你自己。”程序瞟了眼身后的陈达，旋即走进了教学楼。
一进教学楼，除了随处可见的血迹与触目惊心的尸骸，程序看见了楼道里紧闭着的电梯门与安全门，门板下都累着沙袋，程序忽然一阵阵担心，既然是这样的封闭状态，楼上一定会有变异丧尸！
向阳五年级，正好在五楼。
学校的安全通道，也就是楼梯也就是并不难找，只需要推开不远处的那扇门就行。可刚到门口，程序没来由的感到心慌，然与此同时，沉闷的低吼声也从门后传了出来。
程序的眉头一下子了扭成了川字型，看来在这门后，就有头变异丧尸！
程序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把眼凑上门缝时，一股滚热的腥臭热气忽然从吹了出来。
“吼——！”一见有猎物窥视，变异丧尸便咆哮着摇动其大门
变异丧尸攻击迅猛，但毕竟不太聪明，不知道拧开门把手，而这扇房门和墙壁的连接处虽然出现了许多缝隙，但要立刻撞开还是有难度的。
程序透过缝隙往里一看，勉强看出门后的变异丧尸还保持着人形，而除了它以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变异丧尸了。
只有一只啊。
程序一把抓住了门把手，腰间血肉张裂，银色的机械腰带开始运转。
“陈达，”程序看向身后不知所措的的男人，“赶紧找个地方躲一下。”
“啊……啊……啊？”陈达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要……要干嘛？”
“照我说的做就是。”
在陈达躲到一旁的教室里后， “咔嚓”一声，程序扭开了门
门刚刚被打开，一股大力立刻撞了上来，机械腰带高速运转，让程序在躲开的瞬间化身苍白虫人。
一道黑影从大开的门中冲出，虫人手中的短刀便劈了下来。
不料，这头变异丧尸的脖子不知为何硬的要死，一刀下去，反震得程序虎口生疼。
而在它冲出来之后，程序看到了那丧尸的真身。
正常人的头颅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如鳄鱼般的血盆大口，它的整个胸膛连同肚腹也已尽数裂开，与替代头颅的大口组成了一张巨大无匹的“嘴巴”，肋骨则变成了纵向排列的牙齿，牙尖上淌着不知名的液体，闪着森寒的光，似乎连铁棒都能一口咬断
更要命的是，变异群尸的整个上半身已然裹满了如鲨鱼鳞般厚重锋利的骨板，其双臂与背脊更是生出锋利的骨棘与骨刃，其尖端同样折射着森寒的光，提醒程序，只要被这玩意儿擦刮或者划拉两下，皮开肉绽是小意思，稍不留神整条胳膊腿儿啊什么的，都会被卸下来！
这什么鬼东西！没脑子，怎么还能活动？没眼睛？又是怎么看到自己？中枢神经又在哪里？这一次自己该冲这丧尸的哪里下手？
“嗷！”
在程序大脑飞速运转的当口，变异丧尸大口猛张着就朝程序扑来，程序一手握住短刀，一手拎起一个沙袋径直迎了上去，丧尸手上那酷似金刚狼，长度却堪比长矛的骨棘斜刺过来，然程序手中短刀一挡一拨，闪开长矛的瞬间，团身撞入丧尸怀中。
只有一击，一击若不中，变异丧尸的那张大嘴，一口就能将自己半个身子吞进去。还不带打嗝的！
沙袋被甩入丧尸那张开的大口，趁着沙袋的重量拖慢了丧尸的速度，程序一个翻滚，将短刀扎向丧尸尚未裂开的小腹，正欲向下劈砍，丧尸的骨盆却死死地卡住了短刀。
正欲抽刀，丧尸那代替头颈部的大口忽的张开，一个下腰将沙袋甩出去的同时，在虫人欲退时，双臂上的骨刺禁锢了程序的退路，大口猛张将程序小半个身子吞入，双臂用力收紧，大口猛合，就要将程序的半个身子吞吃入腹。
真 •死亡怀抱！
肋骨化作的利齿楔进程序胸口与背脊的甲壳，如锯木般发出“咯嚓咯嚓”的声响。
而此刻，程序心中那股凶性也被激发了出来。
现在的自己脑袋和小半个身子都陷在那大口之中，胳膊由于丧尸大口中那狭小的空间搞得有力使不上半分，但，自己两条腿和另外一只手可还在外面呢！
程序忽的双腿用力向前一跃，丧尸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推而屈膝，而程序要的，正好就是这个屈膝。
程序抬起脚，一脚跺在丧尸因那一推而屈下的膝盖，旋即用力一蹬，借助这一蹬，程序从那丧尸的那死亡怀抱中飞了出来。
进嘴的鸭子竟然飞了出来。
“嗷！”
胸背与右膝的剧痛刺激着丧尸狂暴起来，张开巨口便扑了上来。
然，程序胸口的甲壳上虽多出了一条极深的划痕，但并没伤到肉体，在脱离变异丧尸大口后，程序直奔电梯，双手插进门缝，随着钢铁痛苦的“吱呀”声 在怪物扑上来的瞬间，“轰！”的一声爆响，程序愣是靠着蛮力把电梯门扯了下来，一把上扇在了扑过来的变异丧尸身。
“嘭”！肉体撞击钢铁，变异丧尸被程序扇出好几米远后撞到另一面墙，被弹到了地上
爱吃是吧！
白甲虫人单手扛着被暴力扯下的电梯门，缓缓走向地上欲爬而不得的变异丧尸，目光如炬。阳光照射在这人虫混种的怪异身影上，投下被拉长的影子，那影子贯穿了变异的怪物，仿佛在昭示它的结局
我让你吃个够！吃个饱！
程序抡起门板，砸进那张大口。
吃啊，给老子踏马的吃啊！刚才不是要吃我吗，老子主动给你送配菜，你踏马怎么还不吃了！
钢铁轰鸣！
“呼——”
直到将变异丧尸砸成肉排，程序这才感觉到有些脱力，这只变异丧尸和刀铺里那只接肢者一样，战斗力都比之前遇到的变异丧尸要强。这也不难理解，由于城区内人多，想必当时和他们一起被困的丧尸也更多。
不过刚才，自己这样敲敲打打的，是不是那些丧尸都引出来了！
淦！
正当程序慌忙拉着陈达直奔五楼寻找女儿时，在同一栋楼的不同楼层内，小悠正和一只变异丧尸交手。
这只变异丧尸身材高挑，加上面目并不像普通丧尸那样扭曲，所以尽管脸上全是血污，却仍能看出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
可当她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挥舞着已变异为巨型蜈蚣般的右臂将夏娜逼得一步步后退时，就完全没有半点美感了。
小悠有些艰难地抵抗着变异女丧尸的疯狂进攻，刚才由于自己躲闪不及，被迫用短刀硬接女丧尸一击，胳膊酸的要死，现在完全是靠自身的意志力在苦苦支撑。而在她身后不远处，则躺着数具变异丧尸的尸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程序这边也没好哪儿去，这得归功于他刚才打上了头，拿着那电梯门板就咣咣的砸，这下把那些有的没得，变异的没变异的，大的小的，全一股脑的招来了。
要亲命嘞！
程序拿着电梯门板站在二楼，刚捅下去一堆，又爬上来一堆，活像一群围着腐肉的的绿豆蝇
无数张嵌着锋利獠牙的血盆大口在眼前开开合合，腐烂肉体的臭气熏的自己双眼疼痛，陈达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虽然他还跟在程序身边，还能见缝插针的帮着程序缓解下压力。但说实在的，他是真的快到极限了。
“跑！”
程序将已成一团废铁的电梯门板扔了下去，转身看去，陈达却腿脚发软站不起来。
没奈何，程序一把把陈达夹在腋下，五阶一步的朝着五楼狂奔。
“唉。”
一声轻柔的叹息，在已被尸潮淹没的喧闹的三楼响起，一道漆黑倩影悄然出现，轻柔的穿过拥挤的群尸，如一阵清风穿过那不断涌来的尸潮，而在她身后，无数的丧尸就像是被吹爆的气球一般爆碎成一朵朵烂漫的血之花，犹如黄泉路上盛开的曼华珠沙。
“受污浊之雨而疯狂，互相残杀，互相吞噬的生者们啊，余将予汝安然之死。”黑影漫步于疯狂的尸潮与盛开的血之花中，哀声叹息。
黑影在停在
“嘿！”
随着小悠一刀将女丧尸枭首，她疲惫的半跪在了地上。
真是……好累啊。
小悠深深的吸了口气，浓郁的血腥味令她略有些沉醉。这是蛋白质的香气，是像她这样的生命所必须的柴薪。
但是不行，她不能吞食这些对她而言极其宝贵的柴薪，尽管它们香甜如蜜糖，可如果她吞食这些变异怪物的血肉，那么对蛋白质的渴望，就会如高山滚石一般难以抑制，直至被那渴望吞没。
小悠甩了甩头，从那香甜的味道中站起身，从那些丧尸身上各自切下一部分用塑料袋包好，旋即窗户处飞去五楼。
在小悠拍打着翅膀飞向五楼程序所说的位置时，程序已先一步到了教室门口，解除了变身，虽说自我感觉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了要面对的时候，程序还是觉得有些恐慌。
门后，是腐烂的尸体，还是什么都没剩下，又或者……
站在门前，程序头一次犹豫了起来。
他，害怕……
很害怕……
他很清楚过了这么多天，女儿在学校活下来的纪律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程序在门前徘徊着，直到门后传来了一些声音。
尽管极细微，但程序仍是听见了脚步声。
里面……有人！
程序小心转动门把手，打开了门。
门后，是地狱之色。
一股深深的寒意攥住了程序的心。
原本应该有很多人的教室内，只有七八个活人和血……
还有骨头，满地的骸骨，带着肉和筋……
比这更血/腥的场面，程序不是没有见过，但眼前这幅画面，却让他打心底感觉到了一阵恶寒。
“唔，yue——”陈达愣是没憋住，一口吐了出来。
丧尸吃人，尚可说是怪物以人为食，但眼前这些人，却是都是有理智的正常人！他们宁肯以自己的同伴为食，也不肯冒险出去搜寻食物！
“是……是人！”
“是程向阳的爸爸！”
他们欢天喜地的迎了上来，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年女人带着笑容冲到程序跟前，肮脏的，沾着腐/血的手
将要握住她的手时，程序几乎是无意识地，以极快的速度扼住女人咽喉，几步便将她提鸡仔似的领到教室里的阳台，在女人惊慌失措的挣扎中，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女儿呢！”
“向……向阳爸爸，你冷静！”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着，“向……向阳她……”
“她怎么了！说！！！”，程序怒吼道。
“她……她”，女人的目光躲闪着，因衰老而显得肥厚的嘴唇轻颤着。
“说——！”程序一拳捣向女人头侧的墙壁，噼啪的墙灰被程序振落。“别再，逼我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女人身下忽然传来一股恶臭，面对眼前这个几乎疯狂的男人，她失禁了。
“谁，有谁知道！”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杀戮场。
程序将短刀抽了出来。
“咕咕……”
新鲜的，殷红的/血从中年女人的脖颈处奔涌而出，程序松开抓着她衣领的手，而她则手忙脚乱的捂住自己脖子，程序看着她无力徒劳的捂住那些不停溢出的鲜/血，看着她双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紧盯着，像一摊糊在墙上的泥似的，慢慢滑了下去。
其他人呆滞的看着程序，而程序却无暇顾及这些或恐惧或愤怒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这里。在回头的那一刻，程序突然想到了小悠所说的那句话：
不是吃，就是被吃。
此时此刻，程序突然生出了无比强烈的悲伤。
他现在不想管这些人，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程序一离开，跟在他身后的陈达虽然还处于吐完之后的呆滞状态，但也对眼前这些吃人的疯子产生了浓浓的厌恶感和畏惧，他几乎是同时掉头，跟上了程序。
可程序只想着让这些人等死，却没想到这些人在回过神来后，竟然疯了！
“那个臭打灰的！”
“为什么不救我们！”
“杀了他，杀了他！”
怨恨席卷了这些食人者的心神，而冲动就像是会传染的病毒一样，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他们疯狂地冲了出去，冲向了程序……
从他们冲过来的那一刻起，程序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在瞬间崩塌，他几乎是完全无意识地进行着杀戮。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他徒手捏爆一个人的头时，一些或是恐惧，或是清醒过来的人转身便逃，可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程序完全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他们吃了自己的同类，而那被吃的同类中或许有他的女儿。他的双手因无法控制的狂怒，悲伤而颤抖。
所以他不控制了。
鲜血飞溅，骨骼碎裂……
而在门边一直没进去的陈达则看到足以让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惨烈景色。
高大的程序仿佛熊入羊群一般，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和力量，将那些袭向他的人像做扒鸡一般开膛破腹，碎颅拔脊。
黑暗的情绪摄住程序的心神，充斥着无尽的暴戾、愤怒与悲哀。
“程序！”“爸爸！”
两声呼唤，将程序从这种几乎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出来，他难以置信的回过头，漆黑鸦人与黑甲虫人正站在门口，一个娇小的女孩被护在了虫人的怀中，眼睛被贴心的遮住了。
他的女儿没有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