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点雪花逐渐掩埋的，下坠力将柴火垛砸了个稀巴烂的，是赤蝶疗养院的校徽。
“我去，校徽掉下来了，是不是年代太久远了，墙上挂不住了。”
“嗯，有可能，”欧西借着屋里透出来的光靠近，“咱们疗养院就是一家废弃寄宿学校改的，不过现在我们也有教学楼，校徽正巧就在教学楼上，一直也没摘过，估计是太老旧化掉下来了。”
“我把餐厅的油灯拿出来了，天那...”当莉莉琪拿着油灯照亮了校徽时，她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校徽已经完全被幻化成了深暗的血红，像被红酒坛...不，像被血坛浸泡了多年才终于被打捞出来，在灯光下反射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嗜血气息。
“得赶紧叫曼拉姐过来。”
餐厅内，三个目击者和曼拉围坐在桌子旁。
“看来是校徽已经被异能完全侵染了，质地大概也变化了，所以才会突然掉下来，也可能是风雪刮下来的，说不准呢。”
曼拉平静得出人意料，她一边喝茶，一边并不怎么在意地点评着。
“曼拉姐！”欧西一拍桌子站起来，“这已经不是可以随便说说就能过去的事情了，我们疗养院...现在连感应器都用坏了，异子却还没找出来，不觉得有点怪异吗？”
莉莉琪点点头，表情也有些许不安：“我也没听说过，感应器都用坏了，却还没找到异子的先例。而且疗养院的孩子们大都体质偏弱，如果异子真的在这里，像这样长此以往地生活下去，肯定会......”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阿里斯难得正经起来，“我们这边植被死亡得也很快，虽然是入冬了，但耐冬的植物也没有几个能完好存活的，包括动物，大概跟异能不无关系。”
这句话似乎是点醒了莉莉琪，她先是眼神里闪过难以掩饰的一惊，接着好像错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脸上又一次显现出了极其不自然的神色，越想越觉得气喘，捂嘴咳嗽了两声，没想到一股暖流喷到手心，定睛一看，竟是一片不小的血迹。
“莉莉琪！”阿里斯惊讶地站起来，“你...你吐血了。”
但莉莉琪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阿里斯，并没有理她。将不自然的表情强压下，自顾自拿了张纸把血迹擦干净。
“曼拉姐...”欧西再一次看向曼拉。
“好了。”曼拉放下茶杯，“我自有安排，不必再谈。”
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曼拉强势难以沟通的样子，当她摔门离去之后，欧西垂头丧气地骂了句脏话。
莉莉琪看着曼拉离开的方向，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阿里斯拉起莉莉琪的手臂：“我们去医务室吧，先别管这个了。”
但莉莉琪挣脱了阿里斯的手，向后退的时候险些被椅子绊倒。
“你先回去吧，我有话找曼拉说。”
莉莉琪丢下这句话夺门而出，留下不解的阿里斯和愤怒的欧西面面相觑。
“曼拉姐，曼拉姐！咳咳...”莉莉琪强行追上曼拉，只是这种强度的运动就让她感觉喉咙里的血腥味又重了几分。
“我在。”曼拉停下脚步回头。
“曼拉姐，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
“我......”莉莉琪张开嘴，但最终没说出什么来。
“莉莉琪，其实我也有事问你。”
曼拉的眼神仿佛冰冷的月光，穿透空气刺在莉莉琪眼中。
“你说......咳咳......”莉莉琪正感觉呼吸困难，突然一阵寒光贴上了自己的脖子，她不可置信地将视线下移，发现曼拉不知什么时候移到自己面前，手握一把精巧尖锐的短剑，正对准自己的脖颈咽喉，最致命之处。
“曼拉姐......”莉莉琪咬紧牙关，以免发抖的双唇让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莉莉琪大人，我一直想不明白，再落魄的贵族，也不会将女儿送到我这里来，毕竟赤蝶疗养院可是连过冬的柴火都乞讨不来的地方，菲利克斯家族现在也没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吧。”
“除非...”曼拉贴近莉莉琪的脸庞，“是有人为了达成什么目的，特地把你送到这儿来。”
“什么目的......”莉莉琪强忍着发抖的声音。
“比如，找异子...帮你还债啊，然后，顺势稳固你们家族的地位之类的，毕竟能破得了赤蝶异子之谜的人，放在全世界上不算起眼，但放在一个贵族里，放在宫廷里，大概是足够显眼了吧。”
“你不会...是来纳投名状的吧？还是说，菲利克斯家族现在比我想象的还弱，连你的债务都还不起，你是真的为了卖异子还债才来的？”
“我看你博学多识，又是化学科，异子的秘密，你大概比普通人了解得要多的多吧，你知道赤蝶的异子不是一般人，所以才会这么急着过来打探，对吧？”
“你！”莉莉琪猛地一抖，“呵...曼拉姐说是要保护我，竟然也会把这样的揣测安在我身上。”
莉莉琪的眼角闪出了泪光：“就算是真的，但我一个小姑娘，又怎么打得过即将觉醒的异子和整个跟她站在一条战线上的疗养院的人呢，毕竟现在连曼拉姐都站在我的对面了。”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曼拉将刀尖似有似无地在莉莉琪的脖颈划了划，“但假设，你也是异子呢？”
莉莉琪的心脏跳动癫狂到了极点，她双手不停地抖动，连眼睫毛都透露着难以置信的慌乱。
看着她紧张到快要发狂的样子，曼拉只是视而不见，接着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三年，赤蝶的校徽用了三年才幻化了三分之二，你来了几个星期，幻化就结束了，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一个外来人口，你说，我不怀疑你，怀疑谁呢？”
“那你说，这里的异子有什么特殊的，值得我冒着生命危险来找。”
“哼...”曼拉有些忍俊不禁，“我说过了，你是博学的化学专家，懂得自然是比我们多，不过，我恰好也知道一些平常人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觉醒的难度，其实是有几率跟异能强度成正比的...但这种几率，只会出现在七级以上的战斗系异子身上，比如战乱后被遗弃了三年突然现世的最强战斗系异子，上任君主科罗娜，比如...坞比伦斯一直在调查的，莫名失踪了三年，最后传出死讯的嗜血魔王——碧琼斯，为此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比如...现在，赤蝶三年未现身，但几乎吸收了整个城区生命力的神秘异子，你是为了这个可能性，才来的吧？”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觉醒难度和异能等级有关联的吗？毕竟，这就是碧琼斯失踪的理由——并不是觉醒难，而是异能等级太高，高到牧师无法领导其觉醒，更没有能力察觉到异能等级了不是吗？说是七级，也许是因为，现在的统计方法中，最高只有七级这个概念吧。异能七级以上的异子，无论觉醒难度高低，都是无法通过牧师觉醒的，只能依靠自己冲破能力封禁，我说的对吗？”
“你是异子吗，曼拉？”莉莉琪终于不再发抖，而是带这些绝望的沉重询问道，“对异子了解到这种程度，这绝对不是一个疗养院的小护工能办到的，而且我已经感受到，你身上的能力波动了。”
“哼哼.......”曼拉有些痛苦地冷笑起来，“我是异子，但我并不会因此就得知这些，毕竟，我女儿才是我知晓这一切的原因。”
“你女儿，你指的是？”
“失踪了这么多年还杳无音信的碧琼斯，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已经，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什——！”莉莉琪双腿震惊到发软，向后跌落，不可思议地仰视着面前的人。
“可是，异子怎么会有儿女，除非......”
是的，还有一种极其特殊的情况，绝大多数异子刚出生时都是正常人，因为生化感染在幼年儿童，或者最晚也在青春期就逐渐成型为异子。
但有些人会因为被感染的速度过慢，到了壮年中年或者老年才会有能力外泄的现象，但这时的人体已经不能接受变异带来的负担了，会有很大几率直接死于非命。
曼拉大概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极低的概率怀上并剩下了碧琼斯，而在那之后成功转换成异子存活了下来，甚至女儿也成了战斗力不可一世的异子。
“你们动作太慢了，感应器都幻化了一大半，赤蝶的树木花草都死光了才找到这里来，我可是在阿里斯被分配到疗养院之前，就来这里任职了。”
“可是你不是说...你五年前接替了赫里的工作，阿里斯才来这里三年，你怎么会提前两年就得知到这些消息。”
“五年前在这里的，正是曼拉，但三年前阿里斯遇到的，是我——名字...就先不告诉你了，只要我女儿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接着，“曼拉”的装束仿佛被火光燃烧着，但莉莉琪知道，那不是火光，是异能发动时，那种最熟悉的感觉，将异能化作的外表褪去，露出原本的样子，她的异能是——变化系中的伪装。
“我记得...伪装发动的条件是...作为模仿对象的人全完被转化入你的异能之中，也就是说，真正的曼拉，早就被你拆吃入腹了吧，不愧是异子界的人皮演员，看着恶心。”
“曼拉”如同初生般的脸庞终于露相，原本隐藏在皮囊下的真正的发丝和衣摆飘荡在空中，一如失踪的碧琼斯般的长相，都让莉莉琪不寒而栗。
“呵呵......”我好久没用这幅面貌见人了，有点不习惯，不过装都装了这么些年了，也是时候再看看真正的自己了。”
“你打不过我的。”莉莉琪警戒地看着她，空气中弥漫的异能气味让她寒毛倒立。
“嗯？你怕了？虽说我也可以现在把你杀了，但我没有吃异子的习惯，如果你的异能进到我的体内，我的消化系统会出问题的。”
“那你现在显露出真面目，是要做什么？”
“莉莉琪，你的异能想必也不低吧，赤蝶的校徽，三分之二是因为我和阿里斯，除去阿里斯能力外泄越来越严重这一点，能在短时间内将感应器完全感染，估计也少不了你的功劳。”
“我把阿里斯安排给你，就是想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可惜...跟她待的时间长了，只会让人越来越虚弱而已，看看你现在，感觉已经活不到明年咯。”
“没想到啊高材生，㷮红鸟的死没能提醒你，你还真以为是过敏啊。刚才阿里斯提起植被动物死去这件事，我看你那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差点当场就要笑出来了。”
“所以...那只鸟是因为阿里斯才死掉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阿里斯是异子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为了独占她拿到更多好处？还是忌惮她的力量觉醒？为什么能这样心安理得地让她在疗养院生活三年，她的异能如果真有那么强大，那么这三年她会污染多少孩子，你又会污染多少孩子。”
“切...”曼拉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看来，你还不知道她的能力呀，比起能力外泄的污染，倒不如说，阿里斯本身的能力已经可以强到完全不在乎对其他人的影响了。”
“什么？阿里斯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你仔细想想看，科罗娜和碧琼斯的能力，虽然我女儿知名度不如她，不过对你来说，多少也有些了解吧。”
莉莉琪飞快翻阅着之前的回忆——碧琼斯，坞比伦斯的嗜血魔王，传说中能够比肩科罗娜的战斗系异子，异能据说也是与科罗娜相似的生命吸取能力，但由于觉醒时造成了过大的身体创伤，最终下肢瘫痪终身卧床，导致其心理也逐渐扭曲，以杀人虐生为乐，自此之后收入国家麾下，一直由国家内部禁闭调养，从此杳无音讯，再听说她的名号时，已经是失踪的消息传出来好久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莉莉琪瞳孔都震颤了：“她的能力果然是...我一直以为，生灵死去，我的身体日渐虚弱，是因为异能外泄感染，但不是，是异能外泄吸取了生命力，她的能力，也是——”
“好了，”曼拉摆摆手，“我都讲到这个地步了 你可算是明白了，接下来，该说说关于你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