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林纳德便潇洒地离去了。
直到他走了以后，被抽取魔力的那种脱力感才如海潮般向卡伦袭来。
她无力地摔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那天的晚上，她久违地做梦了。
* * * * *
应该是在七岁那年吧。
父亲仍在世的时候，他曾教导我修习帝国剑术。
自我记事以来，父亲都是个很严厉的人。驻守边境的他常常不在家中，而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一股萧杀的气场和淡淡的血腥味。
我和父亲大人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倒不如说，那时还懵懂的我，反而很惧怕他。
即便他是我仅存的几位亲人，我也从未对他感到亲近。
我是女孩子。在我更小的时候，母亲曾对我说，卡伦，以后你会嫁个很好的贵族，过上很平和的生活。
我想，大小姐应该就是这样生活才对吧。
开心地喝下午茶，开心地去爱上另一个人。
开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开心地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但父亲却不这么想。他很固执地命令我拿起剑，要我保护家族。
我很害怕，但还是照做了。但这印证了幼时的我的想法。
我和父亲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尽管对方是我，一个年幼的小女孩，父亲在对练时也丝毫没有放水的想法。
他的木剑每次打在我身上都会给我留下一道很重的淤青，我甚至都觉得自己的骨头要被打断了。
好痛。好讨厌。好想哭。好想离开这个家。
反正他也过得很失败不是吗？我听其他家族的小孩子说过，赫塔家都快没落了。
为什么？明明是作为家主的他，没能做到他该做的事情。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不在葬礼上。
埃尔林家闯进宅邸时，他也对那些暴行无动于衷。
家人不喜欢他，家族也没能繁盛起来。
他很失败，不是吗？
为什么这么失败的他，还有底气去要求我做到些什么呢？
为什么非要让我去保护这个本就该消亡的家族……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我因分心而没能挡住攻击，又被父亲的剑打中了。
这次被打中的是脑袋。我直接昏了过去。
……
等到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赫塔家的宅邸中。
而父亲正坐在我的身旁，握着我的手，为我拿着沾湿的毛巾冰敷额角。
我当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举动就对他有什么好感。我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在我眼里没有任何父亲的感觉可言，只是一个可怕的男人而已。
但他却平生第一次像个父亲那样对我谈话了。
“你很努力了呢，很棒啊。你是我的女儿，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对不起，卡伦。没能陪在你和妈妈的身边。
爸爸也只是个军人，不太懂繁文缛节。但……
等你学会了我的剑术，那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也能保护你了吧。”
我无法理解。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那又谈何保护？
我对他只有厌恶和恨意。
但我仍然我举起了剑，像他所说的那样，去保护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族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按他说的去做？明明我很讨厌他。
我总是会隐隐想到他当时握着我的手的感觉；尽管我已经记不清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了。
上次被人牵住手，是什么时候呢？
* * * * *
卡伦惊醒了。
窗帘被半拉上，阳光透过间隙洒在了她的床上。
她的房间很空，但似乎并不止她一个人。
“早上好。”面无表情的黑发魔族青年坐在床边，对她打招呼。“没睡好？”
“你在说什么……”
“枕头都湿了。”林纳德耸肩。“你刚才还抓着我的袖子，嘴里说着不清不楚的话。”
“我说什么了？”
“谁知道？我没听清楚。”
卡伦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丢脸。
不过，勇者被逮到魔王城里软禁，本身就没比这更丢脸的事情了。
她想了一下，还是懒得掩饰自己在梦里流泪的事实了。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她莫名地有些不服气。
“出了点意外。魔王大人和女仆长都发脾气了，所以今天不会有女仆来服侍你，我只能亲自来动手。”林纳德的语气有点可怜。“想不懂，那个家伙怎么突然就讨厌我了呢？”
林纳德自言自语，一会儿又说什么好感度降了，一会儿又说自己被魔王的小拳拳打了，还说女仆长教训了自己一顿，说他不懂魔王的心。听上去很是苦恼。
“不要跟我抱怨，反正我也听不懂。”卡伦拿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不会是因为你吧？”林纳德话锋一转。“难不成真的和卡洛琳说的一样，是因为我给你上了一天的礼仪课，而我没去陪那个家伙……”
“关我什么事？”卡伦猜到了他说的“那个家伙”是魔王。
“也是。估计和你没关系吧，应该是我自己的问题。”林纳德叹气。“但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啊？女孩子的心思真难懂。”
“你赶紧闭嘴吧，吵死了。”
“我收回当初觉得你阴晴不定的想法，对不起。”林纳德突然摆出了一个很恶心的姿势对着卡伦下跪了。“原来所有女人都这样……”
卡伦直接把枕头给他甩了过去。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林纳德从地上爬起来，把枕头拍干净。“今天早餐想吃什么？厨师长菜单是炒蛋配土豆泥，或者松饼配枫糖浆。”
“随便吧。反正我是囚犯，没选择的权利。”
“那就松饼吧。那家伙不爱吃，应该会留多一份。”
语毕，两人都沉默了。
结果没过半晌，林纳德又碎碎念了起来。
“原本定好出去玩的，今天她也发脾气说不跟我去了。我还特意给她空了一天的行程，现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了……”
……
魔族消沉的时候嘴都那么碎吗？
卡伦把头从被窝里探了出来，瞄了一眼林纳德。
他依旧是挂着那副面无表情的魔族脸，但是很明显地能看到他整个人阴郁了起来。
怎么好像还看到他身后冒黑紫色的线……
不过，当她对林纳德产生出一丝兴趣的时候，她就记起了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不要与身为敌人的魔族共情。
一切表象都是为了掩盖他们步向毁灭的本能而已。
她原本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都说了，别跟我抱怨。”卡伦从床上爬了起来，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好吧……待会儿我帮你把早餐拿过来。”林纳德终于住口了。“现在给我坐到梳妆椅上。”
这个死变态又要搞什么东西？
不过卡伦已经不想再抗拒了。不知为何，讨厌魔族的她，反而对林纳德没法升起那么重的抗拒之心。
真是奇怪。
当她坐上梳妆台的时候，卡伦感到自己的头发被温热的什么东西给抓了起来。梳子恰到好处的力度不会让她头皮生疼，但也足够将乱糟糟的头发梳顺。
“多此一举……”卡伦望着梳妆镜，镜中站在自己身后的，是林纳德。
“这事我为魔王干了十年。”林纳德一扫刚才的低沉，自豪了起来。“你现在享受的可是皇家级待遇。”
“你到底有没有搞明白我想说什么？”卡伦差点气笑了。“我是在嘲讽你啊，我说你干的是无意义的事情。”
“头发不梳顺，看上去就会乱糟糟的。怎么就无意义了？”
“我是勇者，我根本不在乎。”卡伦想要站起来。
但她却被林纳德的手硬生生按回了椅子上。
被抽掉魔力的她双腿一下子就发软，根本无法反抗。
“可我不是勇者，我在乎。你别乱动。”林纳德捏着卡伦的脸，强迫她正对着梳妆镜。“我是魔王的管家。管家的工作，就是让经过自己打理的人和事情都干干净净的。”
“根本就是歪理……”
“错，这是真理！”林纳德大手一挥，魔力在他的手上凝聚。
“呜……”就在卡伦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经娇俏地发出了舒服的喘息。
温热的手感一下子就覆盖在了卡伦的脑袋上。
按摩的力度正好，让卡伦的脊背一下子就酥了下去。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做这份工作，十年如一日。所做的一切，绝非歪门邪道。”
林纳德按揉着卡伦的头。各个穴位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力道也烂熟于心。
卡伦只感到一阵奇妙的舒适感由内至外迸发，反驳的心思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甚至让她不自觉地把双腿夹紧……等、等等？舒服过头了吧！
“停、停一下……”卡伦的眼神迷离了起来。
“不舒服？”
“没有，但是……总之停下来！”
“哦。”林纳德双手一甩。
然后仅过了数秒——真的只是数秒而已。
卡伦就变得焦躁不安，连耳根都红了。
“算了，当我没说过。你继续按吧。”
“唉，女人……”
说时迟，那时快。卡伦一下子就拧住了林纳德的衣服下摆，眼里冒出了一股凌厉的气息。
林纳德也不好意思继续吐槽，不得不继续下去。
……
按摩结束，卡伦的脸颊已经飞起了一抹潮红。
与此同时，她觉得颈脖处的劳累竟然减轻了。起床时的昏昏沉沉也不翼而飞。
深呼吸了几下，卡伦发现自己变得精神了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虽然被抽走魔力的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有脱力感。
但她无法否认的是，自己变得舒服了不少。
“怎么样？”林纳德问道。
“一般。”
“真的？可你都湿了。”
“哈？！”
“汗流浃背了吧，老妹？”林纳德对自己的技术十分自信。这套排毒养颜之按摩法可是他的心血之作。“被我按一按，效果胜过晨跑三公里。”
然后，不出意外地，林纳德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虽然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在一顿闹腾完以后，林纳德就去拿早餐给卡伦吃了。
他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深感女人是一种阴晴不定的生物。
卡伦也再度确认了，对方的确是个变态。
还是个不自知的变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