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站在宴厅外，看着那些魔族的大臣们在近卫的护送下登上马车，一个接着一个离去。
林纳德让她自己先回去后殿休息，等明天一早签完和平协约后，她就可以随人类的使者离开了。
但她没那么做，反而在门口不远处的灌木旁等待。
灯火从路旁洒落，照亮了道路，但并没有照在她的身上。
卡伦双手交叉地抱在胸前，靠着宴会厅建筑的外墙，被黑夜稍微隐去了身影。
她看到雷纳娅被一群大臣簇拥着走了出来。
再过了一会儿，林纳德也有些心神不宁地和女仆们一起离开。
但她站在这个位置，就是为了特意避开了这两个人的视线。
卡伦不想跟他们碰面。
主要是不想说些什么多余的话，或者对他们提多余的醒。
毕竟她是勇者，和魔族立场本就不同。
有些事情，还是不说为好。
虽然在这段日子里，她的确受了林纳德不少的照顾吧。
她理应稍微回报一下对方。
不管那个魔族对自己的照顾，是否只是为了把自己当作谈判筹码；但这依旧是人情，是她该还的。
卡伦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刚才她在宴会中为雷纳娅救场了。
他估计会很感激吧？那就当这个人情已经还完了吧。
所以……这样一来，就不用再和他们说些什么了。
“就这样吧……”
她摸了摸缀在自己胸前的蓝宝石项链。打算把它扯下，然后随便找个地方丢掉。
奈何林纳德为她准备的新链子质量意外地好。
她扯了几下，竟然没能扯断。
“为什么？”
卡伦哭笑不得。
“那个家伙，为什么在这种没用的细节上这么细心啊……”
她想着想着，就开始没由来地难受。
难受着难受着，稍微后悔自己刚才躲着他了。
最终她还是作罢了，想去弄断项链的手无奈地垂下。
直到希卡利与那个名为莉莉丝的女魔族出现在她面前时，卡伦才拍了拍脸，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和那张苦瓜脸。
她款步从黑暗中走出。
灯光将她的影子拓印于地，在米白色的石制路面上拉得很长。
“卡伦小姐？”看见了她的希卡利有点惊讶。“你竟然还在这里啊。不回去休息吗？我们明天才启程。”
希卡利打算对她行一个贵族礼，但被卡伦很不给面子地打断了。
“不用对我装模做样。”她看了一眼希卡利身旁的莉莉丝，“我来这里是提醒你们两件事情的。”
“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请你说吧。”
“第一件事，不要妄图打那个魔王的主意。”卡伦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很重。“雷纳娅·巴尔萨，她远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强大。”
莉莉丝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点。
“你们该庆幸，刚才在场的所有人……”卡伦的语气十分冷淡。“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察觉到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卡伦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希卡利露出疑惑的神情。
“是吗？那你听我讲一点有关魔力的冷知识吧。”
卡伦没有直接揭穿希卡利，反而望向了莉莉丝的角。
“魔族对杀意的感知，以及对攻击的瞬间反应，都是通过他们的魔力器官来察觉的。这是魔族的本能，也是他们引以为傲的特长。”
“是的。”莉莉丝回答道。“这是我们凌驾于其他种族之上的强大。”
“但你们魔族也太过依靠自身的‘强大’，以致于只要欺骗了魔力器官的感应，你们就会察觉不到致命的威胁。”
卡伦打量着莉莉丝。
“一般的魔力放出攻击，都是早早地将魔力附着在武器上，将其强化。
这就很容易让对魔力敏感的魔族察觉到危险，进行本能的防御。
但若是在攻击的一刹那再放出魔力，对其强化；再在确认攻击命中后，立马收回魔力呢？
那么，这次瞬间放出魔力的攻击，对魔族而言，就会和隐形没什么两样。
刚才你就是用这种方式去对付魔王的。
我说的对吗，魔族？”
莉莉丝和希卡利都被干沉默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莉莉丝先开口了。“这种技巧，以人类对魔力操控的细腻程度，完全无法掌握。”
“谁说掌握不了的？只不过有些难，不练个十年八年根本学不会。”
“那人类也不会去学习这种对他们完全无益的东西。”莉莉丝又说。
“这倒是合理的猜想。毕竟这招只对魔力敏感的魔族有用，一点也不实用，对吧？所以这种技巧才逐渐被遗忘的。”
卡伦叹气。
“但这正好是帝国三式剑术里被贯彻到底的核心理论。我从小练到大。”
“无法理解……”卡伦听见莉莉丝在暗自念叨。
“好吧，看来根本瞒不住你。”希卡利苦笑。
“第二件事。”卡伦没有搭理希卡利的说辞。“他们似乎还不知道你勇者的身份。所以，你接下来想做任何事，他们应该不会对你有过多的防备。至少……在你使用圣剑以前。”
“这样吗？这个情报帮大忙了。谢谢你，卡伦小姐。”
“这是我作为一名勇者该尽的所有义务了。再会。”
卡伦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丝毫没有犹豫。
去意之坚决，甚至让希卡利都懵了一下。
“请你等一下！卡伦小姐，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和你没关系吧？”
“你是勇者，是我们的同伴。”希卡利摇头。“既然你对我们分享了情报，那我也会尽全力去和你一同讨伐魔王。”
“哈？你在想什么？我确实是勇者没错，但请不要自顾自地把我当作你的同伙。另外，我不是说了，不要对那个魔王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我知道，我是埃尔林家的人，你一定会很厌恶我。但卡伦小姐，我希望你可以撇开我们家族之间的恩怨，在面对魔王这一敌人的时候，能够一起联手寻求击败敌人的方法。”
“我不在乎你是谁，这位贵族公子。我只是认为，你们根本没法击败那个魔王。”
卡伦的话直接给希卡利浇了一盆冷水。
她停顿了一会儿，欣赏了希卡利那凝固的表情后，然后再向二人继续说道：
“别蠢到自顾自地去送死了。”
“卡伦小姐，我们是勇者。”希卡利摇头。“就算你说魔王无法击败……但我一定会找出办法的。”
“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卡伦冷笑。
“林纳德·阿卡米斯特。”希卡利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这个名字。
这下变成卡伦的表情僵住了。
“我不敢保证自己能百分百击败魔王，毕竟这件事谁也说不准。但如果魔王真的难以击败，那么以她身边的人作为突破点，未免是解决办法。”
希卡利摆出了很经典的表情——那是自信但不会令人反感的笑容。
“卡伦小姐，请相信我。我们是肩负着使命的勇者。如果哪一天我们失去了击败魔王的希望，那么……在那个时候，敢于直面魔王的我们，便会是那个新生的希望。”
他像个正儿八经的勇者，说着正儿八经的勇者发言。
相比之下，卡伦的表现倒逊色了不少。
她不知道为什么希卡利会突然说出林纳德的名字。
她也有些……或许只是一点点而已……
她竟也有了些与勇者这一身份相悖的想法。
“你说的是谁？”卡伦有点心虚。“我不认识。”
“他是魔王的管家。但权力比管家高很多，有点像影子皇帝。”希卡利想也没想就把情报向卡伦说了。“说不定他和魔王的关系不一般，而且他应该也没有魔王强大。如果可以拿他来当作筹码的话……”
“得了吧，魔族之间没有感情的。就算你对林纳德……就是你说的那个管家……出手，魔王也只会把他当作弃子而已。”
“东南领的魔族，其实莫名地和人类很像。”希卡利皱眉。“或许可以一试。”
“魔族就是魔族，再怎么像也和人类不一样！”
卡伦有些急了，反驳道。
“你试了也没用！”
“卡伦小姐，你也打算参与进来吗？”希卡利感觉卡伦的态度有些变化。“要是你也希望帮助我们讨伐魔王的话，现在其实不算迟的。”
“我……”卡伦的气势蔫了下去。“我没有这个想法。”
“我还以为，你这么着急给我们提建议，是打算……”
“我不管你们之后想怎么做，我都不会去参与。”
“好吧。但也感谢你为我们提供情报。”希卡利叹气。“谢谢你。”
“当然了，我也不会去妨碍你们。可是……我劝你们不要这么干。”
“哈哈。但我毕竟是勇者嘛。”希卡利笑道。“我就是这种人呀。”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今晚发生的任何事情，我会当作……”
卡伦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决绝，显露出了不少的犹豫。
但她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打算按照自己说的去做。
“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是勇者。这是毋庸置疑的。
毕竟是勇者……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做吧。
就这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