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卡利的敲门被人回应了。这反而让他感到了意外。
后殿里交战所引起的骚动肯定早就传到了魔王的耳中。她怎么可能会这么悠哉游哉呢？
门把被无声地扭动了。希卡利没有拔剑，门后面也没有传来浓重的杀意。门里的人和希卡利无声地对视，在女仆们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与重剑砸碎地板的声音里，好像被定格的相框。
他的表情也如同相片那般凝固住了。
“夜晚恕不待客，尊敬的使者。”卡洛琳恭敬地行礼。
“……”希卡利一愣，然后笑道。“意外惊喜不断啊。”
他没想到那个“雇主”的计划竟然也会出现变数。明明那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从来都没有误判过任何一件事。对方设定的计划，在他眼里也是极其合理的。他甚至都要以为，对方和自己都是活过不止一次的人了。
但“雇主”这次失算了。他在这个时候见到的应该是魔王才对。
“可以请问一下魔王大人在哪里么？”希卡利问。“我找她有急事相谈。”
“在很安全的地方，不劳您费心。”
“你对我们知道多少？”希卡利不打算拐弯抹角了。
“只知道你们想通过摧毁‘王器’来斩断王座，再将失去权柄的雷纳娅大人击败。”
“看来清楚得很啊。”
“但那是没用的，诸位只是白费力气。”卡洛琳冷冷地说。“魔神的权柄从来都没法被摧毁。”
“你说的对。我曾听某个人说过……”
希卡利回忆起了“雇主”的话语：
“斯塔兰纳的众王，其实都是神的枷锁。而王的心便是通往神之箱庭的钥匙……但魔族无心，所以封印魔神的王座上，并没有存放着那样的东西。”
“你又对这些知道多少？”卡洛琳的脸色闪过了很微妙的变化。
“并不多。我只知道当王之心死去的那一刻，便是封印的王座分崩离析之时。”
希卡利的话语很平淡，但又隐含着一种翔鹰嘶鸣般的炽热。
“得知了击败魔王的方法，那总该要试试吧？”
“你知道的太多了，埃尔林家的……勇者。”卡洛琳摇头。
“我活了很多次。隐隐察觉到一些东西，被告知一些内幕，最后猜测出一些可能性，仅此而已。”希卡利耸肩。
他忽然觉得卡伦当时提醒他的话都有些不太靠谱。面前的这个女仆长似乎早已把他们的行动看穿……是那个林纳德告诉她的么？有可能，但却不太像。
那些真假参半的情报，站在她的视角来看，也算是毫无保留地告知了。算是她的一腔好意吧。
但不管怎么样，希卡利都觉得，面对一个对他们了如指掌的敌人，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开打之前，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他一边听着墙壁被轰塌的声音，一边说。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卡洛琳很干脆地问道。
“我不清楚。应该是弑神吧。”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拯救世界。”
“多余的行径。雷纳娅大人不会犯下令她的子民蒙受灾难的祸行。”
“但她迟早会与‘王器’融合，掌控真正的权柄，然后成为魔神的残躯，令灾祸降临。这是无法改变的，你们也无法阻止。”
“很久以前……所有人都这么说。”
卡洛琳的双瞳里蒙上一抹来自过往的阴翳。
并不怀念，也不清晰，朦胧得像是许久以前某个长夜里明灭的灯火。
“但你知道么？我清楚雷纳娅大人是什么样子的，我看着她长大。她其实很胆小的，又不肯和陌生人说话，还挑食，学东西也慢。在你们眼里会撕碎这个世界一隅的，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正因这是命运，所以才会不可思议。”希卡利反驳道。
“你们根本不懂，满嘴只有命运与正义。可仍有人愿意为了那个小女孩拼尽全力。”
卡洛琳缓缓道。
“真笨啊，是吧？明明那个人什么真相都不知道……但就连什么都不清楚的人也都如此，那我又怎能忍心看着所谓的命运将他们两人淹没呢？”
“看来是谈判破裂了。”希卡利说。
“我们根本就没在谈判吧？”卡洛琳皱眉。
不知为何，希卡利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她本该站在他那一方。
对方只是一个女仆长。就算是王侍，她也不应该会知道得那么多吧？
这种怪异感觉在他心里蔓延，挥散不掉。
“若要将神杀死，必先令王的心死去；若要令王的心死去，那必是绝望透彻的可怖背叛。我也曾料到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
卡洛琳这句话仿佛在说给自己听，小声到难以听清。
“如今的我做不到吧。”她低语道。
“那谈话到此为止了。”希卡利说。
希卡利拔剑。
卡洛琳催动魔力。
月之勇者的剑辉闪耀。漆黑的魔气在那瞬间扯碎了不远处的玻璃，将吸来的石英熔融为直剑。
剧烈的爆响在狭小的卧室里炸开，熔融的石英四散飞溅，亮着暗红色落在床被上嘶嘶作响。希卡利的圣剑震动，如同被猛烈锤击的音叉，泛出一圈又一圈的音漪。
“你竟然还能使用魔力？”希卡利被向后震退，脸色骤变。
“我本该如此。”卡洛琳的声音在烟尘中模糊不清。
月光从后方照耀在她的身上，让她如同俯视着希卡利。炽热的石英长剑再次凝聚在右手中，冷淡如霜的脸上看不出是哀伤抑或是冷漠。
但她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便模糊了身影。
被解放的禁魔术式在卡洛琳的身上完全没有起效。她挤压着身上的魔力，令其狂暴地涌动，加速自身的动作。
希卡利挥出弧击，正中那道闪动的暗红。两个人互相交替着身位，石英的长剑在圣剑的剑光中破碎重组。
光闪，影灭。无法使用魔力的希卡利竟然用着人类的身躯与魔族相匹敌，逐渐追上了卡洛琳的速度。
复杂而又精巧的锋芒相击，如漆黑的巨镰挥动，以狂风骤雨般的姿态出现又破灭。
他们是在夜中相拥又相杀的舞者……死亡被卷动得似烈风的狂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