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卡蒂娜还是老样子啊？到处捡小孩回来。”
确保安全后才赶到亚瑟城的菲娜，看见紧紧依偎着卡蒂娜的拉菲，有些伤脑筋地捂住了额头。
卡蒂娜：“……”
挽歌：“……”
菲娜：“干嘛，都看着我干嘛？！”
从卡尔处得知了前因后果的菲娜“唔唔”地表示自己已经掌握了现状，紧接着用手指摸了摸下巴。
“是说，这个孩子把卡蒂娜错认成了圣女是吧？”
“卡蒂娜大人就是圣女！守护灵是不会欺骗拉菲的！”
拉菲在卡蒂娜的背后伸出了脑袋，举着手抗议道。
“说到底守护灵是什么东西啊，灵魂吗？”
“祖先大人说，守护灵是类似于执念一样的存在。”
菲娜“哈？”地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露出有些奇怪的神色，“祖先大人？”
“拉菲的守护灵就是祖先大人！”
“……能和他对话吗？”
“没错！”
“那别人的守护灵也能对话吗？”
“不行哦？大部分的灵魂都会直接进入轮回，大家的守护灵一般都是自己的执念，是无法对话的。”
拉菲纠缠着自己的小指头，低声解释着。
“哦。那我的执念是什么样的？”
“……是一只戴着王冠的小狐狸？”
“……”
菲娜心情复杂地抽搐了一下面颊。
“那她的呢？”
菲娜指了指身边的挽歌。
“看起来很冷的兔子。”
“……”菲娜看了一眼挽歌，挽歌也默默地看了一眼菲娜。
“说起来……模拟赛那会儿……”
“别问。”
“……”菲娜默默收回了涌到嘴边的吐槽。
“那卡蒂娜身后的守护灵，按你的话来讲是人形吧？不能尝试对话吗？”
“唔姆——拉菲还没试过。”拉菲似乎是真的没有尝试过，所以在听到菲娜的询问后愣了一下。
卡蒂娜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于是拉菲双手交织于胸前，向着卡蒂娜低头，做出了祈祷的姿势——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看着拉菲的祈祷。
挽歌似乎能感受到自己正在变得剧烈的心跳。
如果……如果可以对话……也就是说……
“啊……”拉菲似乎很困惑地发出了小小的呻吟声。
“情况怎么样？可以对话吗？”挽歌急迫地询问着。
“不行……她没有回应我……”
“这样啊……”挽歌的脸上难掩失落。
菲娜看着这样的挽歌，诧异地抬了抬眉毛。但是最终，菲娜还是什么也没有询问她。
“不过……卡蒂娜大人的守护灵……”
拉菲抬头，带着有些茫然的语气说道：
“她的表情并不痛苦……”
*
*
“公主，沿着旁边的山谷逃下去，绝对不要回头。”
冲天的火光之中，阏爷爷将一向重视的狼毫笔塞进挽歌的手掌心。
他的脸上是从火焰中投下的、摇曳的阴影。
火红的巨凤虚影自他的身后显现，掀起冲天的烈焰，尖鸣着迎向身后的追兵。
不要……
阏爷爷只是王朝的文臣，挽歌的祖父还在世时的宰相。他本就不是什么强大的高手，而是安国的谋士……
“公主殿下，这里！”
拉着挽歌的老妇人头发斑白，向森林深处逃去。
王朝覆灭之后，挽歌一直由几位老人抚养至今。然而自诛杀王族的行动伊始，敌人军队的步伐就未曾停过。
战火从森林的一隅最终蔓延至此。宁静偏远的村落已成火海。
如今灼尽后方的整片天空，回漾着焦黑的雾，亡灵染血。
是我害了所有的人……如果能早点去死……大家就不会……
*
——“殿下，你是我苍月王朝的公主。不论在何处都不应忘记。”
——“您是那位大人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振兴我族！”
从小便被大家教导着，挽歌一直向往着自己的祖父——被过去的族人尊称为“王朝之月”的存在。
不仅解决了族人的内乱，均衡各大部族之间的实力并平息矛盾，更以一己之力迫使北方国家同意停战。
但是当祖父仙逝，而后来的一杯毒酒害死了父亲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若是那位大人还在……”
阏爷爷常常摸着自己的狼毫笔，一脸落寞地喃喃着。
阏爷爷是侍奉过挽歌祖父的老臣，据说狼毫笔便是其赏赐之物。
作为“四阙星”中的文星，阏爷爷在只为小吏之时便被祖父任命跟随，成功解决包括内乱、饥荒等事变，获得过莫大的声誉。
即便如此，他仍是崇尚着祖父，追随祖父的道路。
*
后方的天空传来一声刺耳的尖鸣。一道燃烧着的火凤巨影从空中缓缓坠落。
未竟的赤莲状法阵慢慢消散成了光点，在军队的法术攻击之下支离破碎。
挽歌似乎看见了阏爷爷眼中凝固的悲哀。
叶奶奶的手似乎僵了一下，但握住挽歌的手的力道却变得更大了。
“叶奶奶……”
挽歌情不自禁地小声呼唤道，像是迷路的羊羔。不知是恐惧，还是疑惑。
*
小时候，挽歌最喜欢在叶奶奶的怀里听她讲以前的故事。
温暖的臂膀中，挽歌听着她温柔的声音。
——“那位大人战斗的身姿很英勇……他的魔力是水蓝色的，仿佛冰晶一般。挽歌殿下以后也会是这样吧……”
叶奶奶总是说着祖父的故事，温柔而忧伤地笑着。
挽歌没有用过剑，只知道王族血脉的标志便是水蓝色的魔力。
——“叶奶奶，很爱祖父吗？”
叶奶奶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开口说着：“嗯……很爱……很爱……他意外笨拙的地方，他努力工作的模样……其实，那位大人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叶奶奶是祖父的侍女，见证了祖父的成长历程。
叶奶奶并不是能干的天才。她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地，为了服侍她一直憧憬的那位大人，为了帮上他的忙而努力。
*
“殿下，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叶奶奶的声音在发抖。
“叶奶奶……？”
“不能再乱吃森林里的植物……”
“不能轻信别人……”
“不能再任性撒娇……”
叶奶奶的嘴唇在发抖，开始急促地喘气。
“以及最后一点……永远，永远不要想着复仇……”
挽歌的心很乱，她奔行中的一眼，看见的是叶奶奶忧伤而含泪的眸子。
不要……连叶奶奶都……
“其实……真的很想看着你长大啊……”
伴随着狂风呼啸，缇娜的周围猛然间魔力激荡,化作青鸟。冲天的风刃激荡开来，斩碎了周围的树木以及数支绚光的箭矢。
尖锐的风鸣划破天幕，挽歌看见青鸟翠绿色双目中凛然的催促：
——公主殿下，快走！
从出生至今，听过无数人对她说过的话，此时又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快走！
像此前无数次那样，挽歌忍住哭泣的冲头，拼命地逃跑。
*
为什么……总是一直在逃跑呢……？
为什么……总是被别人舍命保护呢……？
为什么连一点点的幸福也不愿，不愿意施舍给我们……？
挽歌磕磕绊绊地在阴暗的森林中逃窜着。皮肤不断被尖锐的树枝撕裂。
阏爷爷和叶奶奶总是用一副很忧伤的表情，这样注视着自己。
在自己学会魔法时，在自己能做饭时，在自己的生日时……
——“殿下，本来能有更好的……”
——“殿下不应该只是在这种地方……”
——“殿下……”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说这些话……
明明……
明明已经很幸福了……
明明自己根本不在乎身份……
明明只想和你们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挽歌知道自己不能哭。但心脏却被攥着，仿佛要窒息一般。
“殿下，你是王朝之月的血脉，不论到何处都不能忘记。”
*
空中的青鸟疯狂倾洒着风压，肆虐的风刃仿佛要撕裂空间一般划破天空。
军队张开了结界，沐浴着光辉，整齐地展开防御并施展法术还击。
“去死吧！邪魔!”
攻击不断在青鸟的身上留下伤痕，贯穿体表。流淌的血液在瞬间便被自己产生的狂风蒸发。
青鸟的悲鸣逐渐变得无力。
*
多么不公呵……
挽歌从未恨过流浪逃窜的生活。
从未觉得野果蔬菜难以下咽。
从未因居无定所而厌烦。
只是……偶尔会感到幸运。
因为，即使是自己这样的人，也能有幸是那位大人的孙女。
即便是这样一无所有的自己，却依然能被身边的大家所爱着。
*
到处是火光，四面八方。
“呼……呼……”
瘦小的身躯停下了动作。
“呼……”
双臂垂下，向后倚靠住一颗光秃秃的树。
自己是王族最后的血脉……
自己是王朝之明月的血脉……
“呼……呼呼……嘶呜……”
自己……自己……
金色的眸子露出绝望的神色，覆盖上了薄薄的水雾。
胸口剧烈起伏着，试图压下已经到了笔尖的酸意。
灰白色的、缝缝补补的布衣早已经被纸条勾破，到处都是缺口。
叶奶奶在衣角给自己绣的梅花……早已经被撕裂到无法辨认……
“旧王朝最后的公主么……”
为首的男子披坚执锐，勾起嘲弄的笑容，闲庭而来。
“死亡……”
嘹亮的剑鸣伴随着凌厉的杀意，插入地面的剑身犹带尚未干涸的血迹。
他的手掌抬起，带着锁链符文的血红色法阵悄然浮现。
“还是求活？”
挽歌的瞳孔骤然一缩，无尽的恐惧袭向心头。
这般的羞辱……
男子静静地立着，游刃有余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叶奶奶……阏爷爷……”
挽歌向前迈出一步。
——快走！
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又浮现在心头。
是叶奶奶的声音，是阏爷爷的声音，是……
是很多很多人对自己说过的声音……
他们用生命守护挽歌……
一次……又一次……
而终于，没有任何人在了……
周围的士兵开始起哄，大声嘲笑着。
无数双仿佛在估算货物价值的眼睛在挽歌的身上扫视着。
挽歌又向前迈出了一步，身后是冲天的火光。
燃烧的焦黑古木，遮蔽天空的浓厚烟霭——带着无数的叹息和悲伤。
对不起，大家……
我没能做到……
没能背负大家的意志逃出去……
没能……顺利地长大……
挽歌抬起低着的头，望向前方的眼神充满着杀意。
脑海中，无数重复着的呼喊，逐渐变成她自己的声音。
“你是王朝之月的血脉！”
挽歌乌黑的长发飘荡而起，自末端逐渐染上深海般的碧蓝。
“我是，王朝之月的血脉，王朝唯一的公主，月挽歌。”
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却无半分软弱。她挺直了瘦弱的腰杆，直直看向眼前收敛了笑容的男子。
“纵使山穷水尽，亦不会失去王朝的尊严！”
“是么……可惜。那么，便死吧！”男子拔出长剑，眸光嗜血。
大家……
我来见你们了……
闭上双眼前，挽歌仿佛解脱般，如此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