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松开手！！你们这帮混蛋！！！”
第一次，有如此之强的怒意在胸口处翻涌着。如果换作平时的自己，想必在此刻也能保持冷静，寻找合适的反击机会吧。
然而填充着胸口的这份感情，到底是……
“来人！快把小少爷带下去！！他被那个怪物欺骗了！！中了魔女的[幻觉]！！”
衣衫整洁的管家愤怒地喊来守卫，将盖伦和缇雅分开，用宛如恶鬼般的神色看着一脸苍白的缇雅。
“你这该死的[弗兰]！！竟然愚弄小少爷的神智到这种地步！！皇帝下达许可，见到[弗兰]一律处死！！将她拖到巷子里面斩首！！”
两旁的护卫面色铁青地架住因为偷袭而失去意识的缇雅，将她如同货物一般，向一旁阴暗的巷子里面拖行着。
“该死的，放手！！不准伤害她！！”
盖伦稚嫩的脸上此刻青筋暴起，他奋力地试图从守卫的夹持下挣脱，可惜一个孩子的力气终究不足以让他得到自由。
“哦哦……一向冷静沉稳的小少爷……如今竟然变得像个随处可见的顽童一般，甚至被妖女蛊惑了神智……这可真是……”
管家用一副悲痛欲绝的神色看着盖伦，仿佛见到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物，用长满皱纹的手捂住了眼睛。
他原本黑白掺杂的头发，如今已然全部化为白丝，脸上更是平添了不少的皱纹和伤疤。
看起来整齐合体的管家服，细看之下也有很多临时的补丁和裂口。
他似乎在王都的叛乱中经历了很多，但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里达尔商会的主人和仆人。正是他的忠心，守护住了里达尔商会，也正是他的忠心，造成了现在的样子。
是啊……自己的样子一定是异常的吧。
面对前所未有澎湃而起的情绪，盖伦所能做的只是任由欲望进行发泄，不断重复着从出生到现在才迟来的发脾气。
然而在这一刻，他的诉求被当作了失常的标志，他的挣扎被当作了神智不清。
在街道的旁边，被商会仆人发现的那一刻，就应当全力逃走的。然而盖伦却信誓旦旦地对着缇雅保证，自己的商会能够为她提供一个庇护所。
至少……能够为她提供一个远离帝国的住所……
“给我住手！！！如果你们敢继续向前一步，我以里达尔商会继承人的身份发誓，你们的后半生绝对无处躲藏！！”
盖伦几乎是咆哮着怒吼出声，完全见不到平日里的心如止水。但正是这样的嘶吼，让他成功地叫住了那两个正拖拽着缇雅瘦小身躯的守卫。
“不必在乎。小少爷现在受到了蛊惑，见到了捏造的记忆。等日后清醒过来便会发现被欺骗了。”
被……欺骗了……？
“你们敢？！！”
守卫在管家和盖伦的声音中犹豫着，脚步踯躅不前。
“少爷啊……我们和[弗兰]根本不可能共处……一定是这个妖女认出了你的身份，利用[幻觉]给了你虚假的记忆，试图以此作为盾牌啊……！！”
管家双腿弯曲，跪倒在了地上，向小小的盖伦低下了苍老的头颅，语气里满是悲痛。
盖伦从未见过管家这个样子。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从盖伦出生以前便负责着家里的管理，对盖伦也总是亲切有加。
对管家而言，里达尔商会的一切，便是他的一切。
他比盖伦更爱着盖伦自己。
“少爷……请您清醒过来吧……老爷已经在[弗兰悲剧]中遇难了，能够继承商会唯有您一人啊……被蛊惑的人们狂笑着拧断了老爷的脖子，掠夺了他的一切，这一切都是[弗兰]的复仇。请您明断啊……”
管家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浑身颤抖着流下眼泪，低声哀求着盖伦。
“这段记忆……不可能……不可能是[幻觉]……”
盖伦结结巴巴地反驳着，试图否定管家的话。然而，正是对现状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才无法真心地否定管家的话语。
他内心的某一角，正在冷静地宣告这一可能存在的事实。
“不可能……”
盖伦喃喃着，想要相信自己的记忆。
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人的意愿被扭曲，从头至尾都是自己的决断，自己没有被扭曲记忆的理由，也没有违和感。
“少爷……以前那个冷静的您，到底为何会如同今天一般，失控地维护那个[弗兰]啊……”
管家呜咽着声音，肝肠寸断般进言。
那是……因为……
盖伦哑然而止。
腹部传来绞痛，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法认知自己的情感，也无法组织语言反驳管家。
管家没有趁此继续逼问慌张的盖伦，而是沉默了下来，等待盖伦的回应。
然而盖伦无法回应，他没有做出至今为止行为的合理理由。
因为在见到缇雅的第一面起，盖伦所想的，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只有这样模糊不清的理由，仅此而已。
盖伦陷入了回忆的撕扯之中，头痛欲裂地看向缇雅。
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行动……
说到底……从以前开始便感受不到情感的自己，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会对她感到心跳加快？
*
*
“没错哦？一切都是我的[幻觉]罢了。从见面那一刻开始。”
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知对谁的嘲讽，从原本应该昏迷过去的女孩口中响起。
“缇雅……？”
盖伦茫然地看向抬起头来的缇雅，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
“一个明显穿着华贵的小少爷，以及走投无路的我，很容易想到该怎么做吧？”
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缇雅“噗”的一声嗤笑了起来。
盖伦无法作出回应，而管家则是愤怒的抬起头，用咬牙切齿的声音低吼道：
“你这个……魔女！”
“那又如何？”
缇雅似乎对盖伦失去了全部的兴趣一般，连看都不看向盖伦，而是带着如同恶鬼般憎恶的眼神看着管家。
“你们这群垃圾……生来就只配被我们[弗兰]所愚弄。本以为戏耍了那个小少爷，我就能安然地度过后半生，可惜全被你毁了呢……垃圾……”
她的眼神之中不似有假，说出的话语和辱骂更是没有犹豫。
“缇雅……你……”
盖伦紧皱着眉头，仿佛失去所有力气般，身躯无力地垂下，唯有头颅依然抬高，紧紧地盯着缇雅，不肯放松。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被火焰灼烧过喉咙一般。
“别叫我名字，你这个生来好运的混蛋。”
难听的辱骂从缇雅的嘴中流畅地说出，让盖伦茫然若失地咳嗽了一下。
“真该在最开始遇到的时候就杀了你……明明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同，就因为我是[弗兰]，我就要遭受到迄今为止的一切不公……真该死啊，我明明一直在沿途的时候强忍杀意，到头来你却连丝毫的用处都派不上呢……”
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恶毒话语不断地从面前少女的口中流出。似乎是听不下去，架住她的两名守卫之一抬起脚来，重重地将她的脑袋踩在地上。
缇雅发出了难听的呻吟声，却很快接着笑了出来。
“为什么……要说这些……明明只要我还相信你，你就可能会有救啊……”
盖伦艰难地说着这些话语，嘴唇麻木到完全没有说话的感觉。
“呵呵……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再施展[幻觉]了，不用多久你就会想起，这一切都是假象的吧……哈哈……哈哈哈啊……呵呵……”
缇雅边笑边哭地说着，到了最后，已然听不清是在狂笑，还是在呜咽。
为什么，胸口会如同撕裂般传来痛苦呢……大脑的意识也模糊不清。
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
管家看着缇雅的样子沉默不语，就像看到了什么令他疑惑的事物一般，颤抖着嘴唇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然而，缇雅的声音比他更快一步地响起。
“快啊……杀了我啊……！你应该知道，在现在的帝国，偷藏[弗兰]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吧？！来杀了我啊？！孬种？！！”
眼泪从缇雅的眼睛里不断地流下，也许是因为泥沙进入了眼睛，所以看着红彤彤的。
管家闭上了嘴巴，沉默不言，神色有些黯淡，却仿佛下定决心了一般，对着两边的守卫下达命令：
“拖下去吧，记得温柔一些……不要让她感受到痛苦。”
“是！”
盖伦看着那个泪流满面的少女被逐渐拖进阴暗的小巷，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之物一般，忍不住干呕起来。
“[末世之花]……[末世之花]……！！！”
盖伦的眼泪和鼻涕都顺着面颊流了出来，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甚至无法说出话语。
模糊的视野之中，那个一直在流泪的少女，仿佛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物一般，终于看向了盖伦。
然而，盖伦已经看不清她的脸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用最后仅存的力气，拼了命地从五脏六腑之中挤出力气，呻吟道：
“我一定会找到的……我一定，一定会救你的……！求你……等着我啊……”
说完了最后的话，盖伦的意识便中断了。
*
*
“少爷，这里的账本请您过目。晚上还有和皇女的用餐预定，请在那之前将工作处理完。”
厚厚的纸页，连同一杯飘着热气的红茶被放在了办公桌之上。
“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
冷淡的声音从办公桌的座位上响起，虽然是慰问，但是丝毫听不出情感。
“是。”
老态龙钟的管家拄着拐杖离开了里达尔商会的办公室。虽然已经相当高龄了，但商会的很多事依然拜托着他。
盖伦捏了捏自己的额角，冷冷地看了一眼厚厚的账本，拿起红茶杯喝了一口。
只是简单地看了一会儿办公室的天花板，盖伦就像是无事发生过一般地整理起了账本，继续投入工作之中。
里达尔商会在[弗兰悲剧]中遭受了重创，连同带到帝国的资产都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损失。
向帝国皇室要求的赔偿，也被“无法溯源掠夺者身份”的理由敷衍驳回了。
最根本的事实便是，帝国根本没有偿还外债的能力，更没有追查分赃者的余裕。
回到商会的盖伦抹杀了所有的情感，就像一直以来在仆人心目中的那样，沉默寡言地完成了自己的功课，并逐步接手了商会的事务。
大家都称赞着他的能力，到处都洋溢着赞美之词。
真是无聊啊，已经听腻了这些话语呢……
到底还要多久……还要多久才能……
自那以后，已经过去了数年，几乎是人生的又一半。
盖伦特意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免疫异常]，支撑着自己的心灵不至于崩溃。
有人说，那个少女已经死在了暗巷之中，脖颈和头颅被一干二净地斩成了两段，死的没有痛苦。
有人说，因为试图用[幻觉]挣扎，那个少女被守卫砍了好几刀，才痛苦地咽气。
有人说，她成功地逃走了。但盖伦并没有找到说这句话的人。
啊啊……因为这句话啊，是盖伦自己说出口的呢。
即便去问了管家，他也只是言语不详地糊弄着，即便说过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他也不肯全盘托出。
这样啊……她一定死得很痛苦，也很凄惨吧。
在缇雅死后，也依然品尝着痛苦的自己，也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呢。
也许，这就是当时没能拉住她的手的惩罚吧。
这一次，不是[免疫异常]让盖伦变得无情，而是他的心中已经失去了一大块血肉，无法再正常地跳动了。
盖伦拉开了抽屉，看向自己暗中搜查的、有关[末世之花]的资料。
因为是仅仅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事物，不论怎样利用情报网，不论怎样地派人去调查和搜集信息，进程都停滞不前着。
就算找到了，又能给谁使用呢？
已经……无所谓了吧……
自己，只是想要找到一个活下去的方向……仅此而已。
*
*
“少爷……其实，老朽一直对您心怀愧疚啊……”
管家张着无牙的老嘴，用无法清晰聚焦的眼睛看着坐在床旁边的盖伦。
他伸出细若甘蔗的手臂，轻轻地握住了盖伦的手腕。
“您为里达尔商会做出了无法估量的贡献。我在心中一直感激着您，您不必对我怀有愧疚。”
盖伦用没什么波动的语调，陈述着内心所想。
“啊啊……”他似乎有些安心地回应着。
管家的一生，几乎都在商会中度过。教导盖伦承接事务，帮忙压制跃跃欲试的周边商会敌手，力排众议让年幼的盖伦上位。
管家虚弱地呼吸着，抓着盖伦手腕的力道却让盖伦有些惊讶。明明只是一只只剩骨头的手掌了。
“帝国边境……小镇多列若……如果您能调查一下的话，老朽……也算赎罪啊……”
他深陷的眼眶里，有什么正在发出晶莹的光，是眼泪吗？
“是吗……？既然是您最后的嘱托，我便一定会遵守的。”
这样安抚着管家，这位垂死老人的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稳了下来，似乎很疲倦一般。
“老朽……没有办法……以别的方式了……希望……您在见到后……不要……责怪老朽啊……”
“见到……？”
盖伦发出疑问，但老人似乎已经神智不清了起来。完全没有回应盖伦的发问，而是半梦半醒地开始嘟囔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啊……”
说着，老人闭上了浑浊的双眼，呼吸也逐渐缓平了下来。
“请您，好好地休息吧。”
盖伦也闭上了眼睛，郑重地说完了这句话，轻轻地将老人抓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然后才起身离开。
站在门口时，盖伦回头看了一眼老人。他的表情很安详，仿佛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
几天后，处理完老人丧事的盖伦，叫来了新上任的管家。
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似乎是管家培养的接班人。
“为我准备好多列若的人员信息。越快越好。”
“是。”
新管家简短地回应道，向着盖伦低了低头示意，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多列若吗……”
盖伦仿佛梦呓般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摇了摇头，将一旁的待处理文件挪到了身前。
*
*
“是吗……原来是老管家拜托您的啊……辛苦你了。”盖伦向着红发女人喃喃道。
“无所谓了……反正给了我一个住所，我已经很满意了。脏活也无所谓，我只是为了钱和住所而已。”
红发女人摸着身上的般若纹身，抽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淡淡地看向盖伦。
在这样昏暗的小巷里，衣着得体的盖伦仿佛异物一般格格不入，而他自己心里也明白着这一点。
这里是一处风俗店，里面有自己想要的人，仅此而已。
“过两天我会来找她，这是事先说好的费用。”盖伦让身后隐藏气息的护卫拿出一个沉重的袋子，放在了红发女人的手中。
“这样可以吗？毕竟我只是依靠你们的给予吃饭而已，不给这种费用直接带走，我也无所谓的。”
虽然是这么说，红发女人却已经以相当快速的动作将钱放到了身后，一副明显客套的样子。
“不必了。现在的帝国里，愿意照顾这些孩子的，也许只有你了。这也是带着援助意义的金钱，如果不够了，请和我联系。”
盖伦摇了摇头，回应了红发女人的客套话。
“照顾……吗……？”
红发女人看着地面的石粒，有些心不在焉地这样嘟囔了一句，然后又有些讽刺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谁。
“等她回来，直接将她领走也行。”
“不了，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情绪。”
“呵呵，真是青春呢。”
红发女人露出了有些无趣的表情，转头走回了屋子里面。
从她的口中打听到了，想要的人的信息。
但是，自己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
要如何面对，已经失忆的她。
*
*
很无趣的房间呢。破旧的木制寝具，灰色的墙壁，毫无装饰可言。
打扮的一丝不苟的盖伦正站在缇雅卧室的窗前，向外看着周围的景色。
可惜，几乎都是房屋，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唯有天空占据了很大的一角，能清楚地看见流云与月。
床上的被褥凌乱地散布着，要不是事先知道无人敢接触她，盖伦认为自己可能会乱想些什么。
衣柜的门随意地敞开着，里面有一些破旧的衣裳……以及内衣内裤……
不明白……平时对这些没有兴趣的自己，为什么会在今天，如此在意这个房间的一点一滴呢……
“吱呀——”
身后的房门传来老朽的声音，伴随着脚步被打开又关上，似乎有什么人进入了房间。
盖伦便转过头，看向了来者。
“初次见面，我是缇雅·弗兰肯斯坦。”
熟悉而陌生的脸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晃神，然而他还是一丝不苟地说出了自我介绍的台词。
“我是盖伦·里达尔。我来此处，是为……”
面前的少女自顾自地开始脱起了衣服，让盖伦的声音一时之间噎在了喉咙之中。
……不是说她从未接过客吗？
“少爷……”
平时没有丝毫兴趣的女性肌肤，今天却仿佛带鱼饵的钩子一般，轻易地吸引住了盖伦的注意力。
“你在做什么……”盖伦强行回神，对着缇雅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
“我在工作，少爷……”
缇雅用有些宛如糖水般甜蜜的语气说道，但盖伦却仿佛能见到她身后那个有些无语表情的、熟悉的样子。
“[弗兰]一族是帝国的罪人，不论受到什么样的对待，都会接受。”
“请随心意对待我吧，主人……”
“[弗兰]一族是渣滓和怪物，不必同情。只需当作道具使用和丢弃。我们不该出现在世上。”
“请看着我，少爷……”
“请抱紧我吧……”
这个感觉，曾在以前反复地感受过呢……
盖伦曾为自己的理智留下了最后一点[免疫异常]。而终于，在此刻被缇雅的[幻觉]打破。
空缺的心灵，慢慢被爱意填满。他从未像此刻一般，感觉到自己作为人的真实。
啊啊……当时的自己曾说过呢。会在这个时候，向着她说出那句话呢。
但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让现在的盖伦，没有办法说出口。
失去了[免疫异常]所带来的冷静，盖伦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爱上了一个少女的男孩罢了。
而现在……为了赎罪，为了兑现当初给她幸福的那个承诺。
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在那之前，先好好地忍耐吧。
*
*
“唔嗯……这里是……？”
缇雅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熟悉的办公室的天花板，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地轻盈。
记得，好像和盖伦在外面……来着？
找到了[末世之花]，然后就……回来了吗？
记忆有些模糊呢……稍微有点头痛，眼前也一如往常地浮现了陌生的记忆。
只要躺一会儿，身体就会像是遗忘了一般地淡去那些画面。所以只要等一会儿就好了。
但是……
“欸？”
以往仿佛被迷雾笼罩住的陌生回忆，仿佛被擦拭干净的明镜一般清晰。
盖伦对着自己，使用了[末世之花]……好像是这样的呢……
率先出现在脑中的记忆，便是昏迷前的最后一幕。
缇雅有些茫然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扭头看见了正趴在办公桌上睡得正香的盖伦。
这是……什么情况……？
眼泪顺着缇雅的脸颊流了出来，就算不断用手擦拭，却仍然止不住地流淌。
啊啊……
盖伦捂着脑袋，仿佛很疲倦般地醒了过来，用有些迷糊的眼神注视着泪流满面的缇雅。
当回过神来时，缇雅发现自己已经在无法控制地大哭着，呜咽到难以呼吸的程度。
“呜呜啊啊……唔，咳咳咳……呜呜……”
情绪仿佛崩溃了一般，决堤了的泪水跨越了眼眶大滴大滴地落下，她的心里藏着如此巨量的情感。
“啊！那个……你醒了？哭……哭了……？”
盖伦如梦初醒般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慌张地跑到了缇雅的身边，想要抚摸缇雅的背，却有些犹豫地僵持在了半空中。
“白……白痴！想，呼，想要……你就摸啊！！呜……你个……大白痴！！”
缇雅的眼睛很痛，鼻子也塞住了，但她还是用力地拽住了盖伦的手，将他的手狠狠的往头上放。
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难看吧，眼睛也一定已经肿起来了。
这些泪水，不只是悲伤——它是混杂着很多很多的情感——这样子流下的。
然而盖伦却没有抚摸缇雅的头。
在缇雅有些迷离的眼神中，盖伦颤抖地将她拥入了怀中，仿佛怀里抱着什么正在支离破碎的宝物一般。
“不要哭……不要哭了……对不起……”
盖伦的身躯不断颤抖着，缇雅隐隐约约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呜咽声，于是哭的更加地大声。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笨蛋盖伦！！”
缇雅一边抽吸着，一边咳嗽着，口齿不清地用哭腔这样问着。
“对不起……”
盖伦第一次放任着情感，流下了眼泪。第一次感觉到……有好好努力，真的太好了……
阳光从办公室的窗外照射了进来，让整个房间都显得相当温暖和宁静。
怀中的少女一如初见时那样令人心动，也一如分别时那样哭的伤心。
但是这一次，盖伦不止是握住了她伸出的手，更是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中，不肯松开。
“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