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艾盯着天花板看,好像看了很久很久。
“哎呀!这位客人,真不好意思!”
一个围着围裙的少女急匆匆地从店内跑出来,扶起法艾的身体,在她茫然的双眼前招了招手:“您好?意识还清晰吗?!”
“呃,嗯……”
其实一本书还不至于把法艾直接砸出脑震荡,尽管它是有着厚重硬质外壳的精装书,在最初的钝痛之后留下的更多是茫然。
我应该是正在走进一家小超市吧?——大脑被这个疑问填满了。
“对了,我去帮您拿冰块冷敷!”
店员少女忽然来了主意,又急匆匆往店内跑去,身体失去支撑的法艾一下摔倒在地,嘭的一声,后脑勺结结实实磕在了门框上。
少女被身后嘭的一声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法艾已经快翻白眼了。
“啊哇、啊哇哇哇……”
她急得原地蹦跶了几下,又跑回门口,这次直接背起法艾,搬进了柜台后。
柜台后是一片堪称秘密基地的空间,除了必要的收银机之外,还摆着一张占满了所有地方的藤椅、一条印着牡丹图案的毛毯、一包没吃完的薯片和几个解压搓按小玩具。
少女把法艾放到藤椅上,给她盖上毛毯,
“要玩玩具吗?这种磁铁板子,推开再合上就会发出啪啪的声音,很解压哦!”
然后拿了一个小玩具放在法艾掌心。
“那我就先去找冰块了!”
“不用……”
法艾虚弱地伸出手拽住她。
“我还好,马上就能缓过来了……”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
“真的。”
…………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被我砸死了!”
“快砸死就不是这么轻描淡写了吧……”
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啊,稍微冒失一点也没关系……法艾心中升腾着为人师表的欣慰,莉姆莉尔就是太放不开了,望月灯比她好点,但也能看出藏着心事,姐妹俩的肩膀上都背负着十几岁少女不该有的压力。
至于这位,以法艾的经验,应该是那种在班里成绩中下游、做事笨手笨脚,但因为热心努力被大家喜欢的好姑娘……
然后法艾就看到,随着少女拍着胸脯放松下来,她蓬松的自然卷金发忽然耸动。
……一对黑色的尖角顶了出来。
“恶魔啊!”
“欸?啊!我的角!”
少女连忙用手去捂自己的角,结果因为动作太猛烈,好像戳到了掌心,痛得叫了一声。
法艾才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是知道恶魔这个种族的,不是银发魔女那种自称的冒牌货,而是真正的恶魔!
据说这个神秘的种族生活在虫洞高速公路的车道栏杆之外扭曲的亚空间之中,社会结构松散而随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往车道上扔垃圾,就算联邦用上扫地机器人也打扫不干净,由此引发的车祸每年都会有数百起!
“你要做什么!刚才果然是故意的吧!是不是打算用钝器谋杀我!”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我才不会相信恶魔的话!”
法艾在惊慌之中一把抓起手边的啪啪解压玩具,把两枚长方形的磁铁片拨动90度,变成了一个简易的十字形状,朝少女亮了出来。
“十字圣礼!”
“呃啊啊啊啊——”
少女挡着脸发出惨叫,“……欸,没事。”
“形状凑出来了却没效果,是缺了鲜血作媒介吗?懂了,天生邪恶的恶魔小鬼,我这就……”
法艾伸手去拔背后的工兵铲,却因为握柄太长了,卡在背套里根本拔不出来。
拔不出来怎么办?王负剑,王负剑——这不正负着吗?!
少女则是原地抱头蹲下:“我向你道歉,给你赔偿!求求你不要用那个敲我……看着就很痛啊!”
“……呃。”
其实是打算退治——打算用以前在杂志上看到过的「驱魔」之术,把她赶回亚空间去,或者直接原地“内个”掉的。
但是恶魔少女这句话一出,法艾混乱的大脑也倏地冷静下来,老教师的冷静和仁慈重新占据了思维高地。
她竟然在担心被铁铲敲头会不会痛……
“我叫法艾,法艾·格林菲尔德。你呢?”法艾问。
“我、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小恶魔’。”
……原来恶魔是公开情报啊。
“那你的爸妈呢?”
“我、我没有爸妈。莉姆莉尔姐姐说,我是她从一条废弃的虫洞公路边上捡回来的孤儿。”
竟然是捡回来的孤儿,同样孤儿出身的法艾不禁和她感同身受——
“欸等等,你是莉姆莉尔捡回来的?你几岁?”
“4岁。”
“你这是4岁?!”
法艾不敢置信地看着小恶魔。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健康肉体,尺寸相似的胸口在围裙下呼之欲出——怎么看都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姑娘。
“亚空间恶魔都是这么早熟的吗?”
“我也不清楚……毕竟我生来就没见过其他恶魔。”小恶魔低头坦诚道。
“没事,没事,其实我也没有爹妈。”法艾安慰着她,视线落在了门口的地面,那本差点把她砸到灵魂出窍的精装书上。
封面上用烫金写着书名,叫做……
《魔法与GameGirl修理技术》。
“?”
察觉到法艾的好奇,小恶魔快步绕出收银台,拿起书本,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法艾。
法艾小姐谢了一声,打开扉页。
【别问我书名什么意思,去问微波炉。】
【By 莉莉姆】
“…………”
是银发魔女写的吧。
莉莉姆,是另一个假名?马甲也太多了。
“法艾姐姐……”
“嗯?”
“啊,果然被我这种人……被我这种恶魔突然叫做姐姐,是会觉得丢脸的吧!对不起!”
“……没事,你叫就是了。”
事到如今总不能纠正她去喊「老师」吧,姐姐什么的也无所谓了。反正有夜莺的记忆在,法艾已经不会因为这种性别差异害羞了。
“我刚才就是在读这本书。我花掉了来到仙后27、接下这家店以来存下的所有积蓄,买了这本签名精装版……莉莉姆大人的魔法通解!”
“哦?莉莉姆大人,她还挺有名的?”
“她是全银河系最神秘最强大的魔法师!每个唯心主义文明的成员,都以家里拥有一本《魔法与GameGirl修理技术》为荣!”
小恶魔说到这个就滔滔不绝起来,“随书附赠莉莉姆大人的随机插画小卡片,从罕贵度最低的R级「常服」,到有价无市的收藏品·UR级的「睡衣」,据说总共有666个版本!我抽到的是SR级的「施法中」。”
小恶魔从怀里掏出一块玻璃卡砖,然而法艾的注意力完全在书上,又往后翻了几页。
【奥兹浮碟术】
【最实用的戏法之一,拥有海伦浮碟、多萝西浮碟等多个变体。图例如下:】
【(这里是一个不算复杂的法阵)】
【关于5-5这个节点的功能,我有一个绝妙的并行处理法,但受限于篇幅就省略了。】
“——是可以省略的吗!”
法艾啪地合上了书。
这种熟悉的屑屑的感觉,绝对没错,作者就是她本人!
她同时几乎是无师自通地想到,银发魔女掩盖了自己沾满鲜血的真名,用莉莉姆这个假名塑造出虚构的形象,以此绕过诅咒传播知识。而那些像是干脆面里开出来的立绘卡片,应该就是她用来在人们心中构建出另一个人设的要素!
就好像法艾以前看过的老电影里,蒙冤入狱的男主角在税务工作中制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最后利用那个假身份改头换面一样。
“还有这一手……”
“什么意思?话说法艾姐姐,您是想买什么东西来着?”小恶魔问。
“我要买牙刷和茶缸。”
“我帮您拿来!”
法艾看着她急匆匆跑远的背影,喊道:“还要一根鱼竿!”
“好!”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起,发型完全乱掉的小恶魔若无其事地拿着法艾要的东西出来了。
牙刷和茶缸暂且不谈……鱼竿好像和法艾印象中的有些差距。
虽然法艾没有真的钓过鱼啊,普朗克-V上连条河都没有,运货船一个月只来一趟,新鲜的鱼从来都是供不应求,断然没有挖个小池塘放进去让人钓的闲情逸致。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鱼竿应该长什么样子,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首先,至少应该是一根细长的杆子,上面系着一根可以随滚轮伸缩的鱼线,线头是一枚鱼钩。
但是小恶魔拿来的“鱼竿”,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个手电筒。
“这是鱼竿?”
“对啊。”
“这个……怎么钓鱼?”
法艾拿着鱼竿翻来覆去地看,都没有找到任何类似线和钩子的东西,也没有可以展开的结构,顶端倒是有一个圆润的灯泡。
“按下开关,鱼竿顶部就会射出一道光线。”
“对,就像手电筒一样。”
“然后您把光线对准水面,鱼竿中恒定的催眠魔法就会诱导鱼儿靠近,直至浮出水面。”
“你们是不是有点滥用催眠魔法了?”
“鱼儿浮出了水面,这个时候就……”
“这个时候就?”
“用您的铁铲把鱼拍晕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