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极尽繁荣的黄金时代，人类掌握了宇宙的奥秘，能够完全控制五种超自然能量，而构成魔法的魔力只是其中之一。
他们为五种能量分别修建了行星级设施，用以对全银河范围内对应能量的开发应用提供管理和指导，这些巨构被统称为「巨塔」。
苍色、青色、绀色，为一派。
白色、灰色、黑色，为另一派。
除了单纯作为政治中心的白色巨塔之外，其余巨塔无一不是在科研界呼风唤雨的顶级科研院所。发明创造每天源源不断地从中涌现，成千上万的学者都将进入巨塔工作视为毕生的荣耀。
但数千年时光匆匆而过，如今竟也只剩下白色这一座，其他五座巨塔都已崩毁在宇宙的黑暗之中，废墟间残留的狂暴能量和防盗系统将所有探险者拒之门外。本来科研机构里就没什么油水可捞（倒斗客们也没能力去辨别某堆破铜烂铁是值钱还是致命），久而久之，这些盛极一时的学术门庭彻底凋零，没人再去造访了。
“苍色巨塔……位于牧夫座大空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莉姆莉尔说。
她手指轻敲桌面，忽然起身，打开冰箱，从里面摸出一颗饱满红润的苹果。
“？”
法艾还以为莉姆莉尔要用这颗苹果来形象地演示什么，结果只见她张开嘴，直接就要咬上去。
“洗了再吃！”
“欸……好麻烦。”
莉姆莉尔撇着嘴，一脸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去洗手池把苹果上上下下用水胡乱抹过一遍。
咔嚓！
把嘴张到最大咬下去，制造出了一幅“咬了一口的苹果”概念的标准图像。
她工作的时候是相当认真的，而生活习惯就随便了太多，主要是放松下来就容易一松到底，平时在家里又是最大的姐姐，没人会说她。
现在半路杀出个法艾小姐，平时性子软软的，但生活习惯这块却毫不含糊，于是莉姆莉尔自然就乐享其成地让她这么管着自己。
这也成为了两人之间的某种平衡和默契。
“所以……你打算去调查苍塔？为什么？”
“为了寻找自我吧，我也不知道。”
法艾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关。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寻找过去的自己，为什么要探明终末的真相？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万物生来并不背负责任和意义，因此「我应该做什么」的思索从根源上就不成立，那自然就只剩下了「我想要做什么」。法艾想知道，所以她就去调查，燃烧着名为能动性的原料，给自己的神经系统带来一点正向反馈。
和下楼买垃圾食品是一样的原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好吧，反正新任务还没下来。其实针对几座巨塔的调查工作在委员会内部算是长期悬赏一类的东西，只是一直没有葬仪师愿意去做。”
莉姆莉尔从善如流地答应。
她又咬了一口苹果，继续说道：“不过这和普通行星的规格可不一样，就连穷凶极恶无法无天的银河通缉犯，也少有人具备胆量踏入巨塔。除了你的前世之一，「狩龙公主」瑟菲，她最初被通缉的罪名就是亲手毁灭了曾任职塔主的绀色巨塔，引发了可怕的生化危机……”
听到这位祖宗的名字，法艾的脸色就变得很差，莉姆莉尔察觉到这一点，立刻富有情商地改口了。
“总之，那就好比是黑洞，是银河中的禁区。你打定主意要去的话，我们最好还是先回仙后，花点时间做些针对性的准备，甚至临时给你特训几天，反正越周全越好。”
“好的……”
回一趟仙后27吗。确实，几天下来连着抬走了两个文明，中途都没好好休息过，也是时候回去恢复一下状态了——虽然慕斯塔星的任务莉姆莉尔全程都在飞船上挂机。
莉姆莉尔说：“我妈以前还在一线战斗的时候，她有个好习惯就是脑补出很多假想敌，时刻做好万全准备，在事件真正发生之前就先手主动介入。”
“哇浪，这么厉害？”
想象不出来啊，银发魔女认真靠谱的样子。人类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想象力，法艾可以很轻松地将那个女人的形象放置在一间摆着游戏机的客厅、一家KTV或者任何用于娱乐放松的场所里，在脑海中让她用自己的声线说些不着调的废话，然后再耍个帅——突兀得像是背诵课文。这一整套流程都显得无比顺理成章，把它想象出来没有任何难度。但她想象不出银发魔女认真努力守护人类的正经样子，就好像她想象不出晚饭要吃的土豆在案板上弹唱《无名的鹅妈妈童谣》。
“但她运气一直很差，碰上的敌人一个比一个抽象，事前准备总是派不上用场。”
“那时候应该怎么做呢？”
“喊着未来啊可能性啊什么的冲上去。”
“我会努力的。”
“不是让你学这个。何况你有战斗力吗，就算唯心爆发给你乘上一万倍，0就是0！”
“你，我……”
被打上了0的标签的法艾又气又恼，但莉姆莉尔向来只说实话，她就连一句也反驳不了。
「Eden le Fae」，你不争气啊！
慕斯塔星没有记忆碎片就算了，前面解锁的两个周目是偶像和画师这种文职人员也没办法，可是「工程师」这个绝对可以立竿见影提升实力的周目，眼睁睁地看着他留下痕迹，却没能收集成功，这是让法艾最无法理解的。
还缺少了什么呢？是因为法艾没有完全理解他吗，还是有更具代表性的信物还没找到？
无论如何，现在是指望不上大魔法了。
几十年前在银河系大行其道的网络小说的主角经常会有一种叫做「系统」的外挂，大多数出现得毫无理由，并且只为了让主角变强而存在；少部分在后期会揭露本质，然而其中隐藏的阴谋通常敌不过已经被养肥的宿主，所以本质上还是只为了让主角变强而存在。
法艾最开始以为「Eden le Fae」——那时候还叫「Helloworld_01」——就是这种东西，沉寂已久的少年心性重燃，悄悄地觉得自己说不定也能当一回主角，很快就能解锁一堆炫酷的形态和武器，成为跨越银河拯救世界的英雄了。
然而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只能说做梦可以，但把梦当真就有点哈哈了。
法艾心中填满莫名的惆怅，不再说话了，沉默地打开电视机。
【比邻星B飞船失窃事件愈演愈烈，银河大盗高深莫测，安保系统竟无能为力】
听猫耳娘说过了，换台。
【千年破晓！又一自然保护区文明成功点亮空间技术，联邦称将派资深外交官接洽】
画面上的方舟看起来很眼熟，换台。
【可爱的游走鲸宝宝-动物世界特辑】
“……”
法艾拿遥控器的手停住了。
她开始全神贯注地观察这种神秘太空生物的玄奥生态，那认真程度犹如动物学家。
莉姆莉尔对小动物就没那么大兴趣，熊猫星的布偶猫吐司九世在她第二喜欢的居家服袖子上留下了两道抓痕，她至今还怀恨在心。
她想打游戏，但电视机被法艾占用了，看那女人目不转睛的神态，至少在这个节目结束前都不可能打断她。
莉姆莉尔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打电话让望月灯记得买菜，今晚两人回家吃饭；电话挂掉，还没走远的虚无感去而复返，再次袭击了她。
“法艾小姐，”
“嗯？”
“你就这么喜欢动物吗？”
“嗯。”
…………
不行，对话建立不起来。
……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莉姆莉尔此刻才猛然惊觉，自己除了葬仪师工作和打游戏之外，竟然连一个能拿出来和别人聊天的话题都没有！
想想妈妈离家出走前说过的话吧。
“「——」，你要找到自己的理想和爱好。”
那时她们还住在遥远的故乡地球，和很多友善亲切的阿姨姐姐们一起，莉姆莉尔还没见过望月灯和安娜这两个从天而降的妹妹。她反问妈妈：“理想和爱好有什么区别？”
“理想是付出一切也要追逐的，爱好是为了让你在追逐理想的时候，不要忘记自己是人。”
莉姆莉尔觉得自己在生物学分类上确实是人类这个物种的一员，但妈妈当时的表情那么温柔，好像并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后来一切都变了。
可莉姆莉尔还是不懂。
那个问题的提示……就在法艾身上。她背负着很多谜团，甚至她本人也没有答案。即使如此，她还是做出了许多超出莉姆莉尔想象的离谱操作。
比如给游走鲸唱歌，给树唱歌，给赴死之人唱歌……现在甚至一拍大腿就要去银河系最凶险的废墟里开个人演唱会。
她对世界有自己的认识，这些认识并非来源于那些如同身外之物的前世记忆，而是像她的自我介绍那样，来自「普朗克-V的法艾·格林菲尔德」。她有一套在县城的大雨中孕育的自洽思想，并用它去理解生活和宇宙；或者说，生活和宇宙本来就是等同的。
妈妈，这就是你想让我学习的东西，对吧？莉姆莉尔想着，难道不该是你来教我吗？可是妈妈，你现在又躲到哪里去了？
她终于放弃了在回家之前的这个下午找到开袋即食的乐子，在桌旁坐下，一点点挪到了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的法艾身边。
真不知道游走鲸幼崽在宇宙空间里一边翻滚一边吱哇乱叫的画面有什么好看的，莉姆莉尔果然越看越困，头往法艾肩膀上靠过去——
然后因为法艾太矮了，两个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