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姆莉尔。”
“在。”
“你好好想想，认真思考一下，”法艾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不可能同时担任你的干妈、助手、保姆、老师、玩具和发泄对象。”
“为什么不呢？”
莉姆莉尔慢条斯理地剥砂糖橘。
法艾把衣领往上拉扯，努力遮住锁骨上的可疑红色痕迹：“因为我光是解冻的记忆就有三个周目，150年了……就算心理再怎么年轻化，阅历摆在这里，产生不了那方面的情绪。”
“骗人，我妈以前有好几个几百上千岁的妖怪女朋友，她们从早到晚满脑子都是做！”
“变态啊！”
盯————
莉姆莉尔的眼神看得法艾心里直发毛。
“法艾小姐，你再收集几个周目，等心理年龄累积到几百岁的时候，也会变得很想要吗？”
“不会不会不会！”
法艾大致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鸡皮疙瘩冒了一身，眼角都开始抽搐了。
“……等等，你刚才说好几个成百上千岁的妖怪女朋友……”
“怎么了？”
“所谓妖怪，是哪个星球的哪个种族？能活几百岁的种族，为什么会在银河籍籍无名？”
莉姆莉尔一瞬间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但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垂落到手中的砂糖橘上。
“在我小时候，人们提到以前曾经存在过「死亡」的概念，都会感到同情和怜爱。”
法艾想起望月灯在家里提到过的，那个抹除了星球之死的英雄。
英雄……
这个词语出现，再考虑到莉姆莉尔和望月的关系，指向目标几乎可以说是呼之欲出。
银发魔女。
怀抱着名为「英雄」的执念，平静而疯狂地燃烧着的怪物。
“不知何时从宇宙中突然消失、成为太空怪谈的人类的伊甸园，地球……数十亿不死之身的乌托邦，说实话，我想象不出会是什么样子。”法艾摇头道。
可是，如果莉姆莉尔小时候生活在那种闪闪发光的时代，按理来说，那恐怕是……在黄金时代数千年间，也是最为繁荣的鼎盛时期。
她才19岁。
她出生那年，法艾还在普朗克-V当高三班主任，班风成绩两手抓。
法艾很清楚，根本不存在什么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桃花源，地球彼时也早就不见了。
莉姆莉尔的证言，和历史之间存在明显的矛盾。
常识考虑，应该是莉姆莉尔错误地给童年加上了滤镜，其实她只是小时候生活比较舒适，长大后作为葬仪师又经常看到黄金时代遗物，所以将两者混为一谈了。
但法艾小姐有异议。
用虚拟作品打比方，那就是世界观基础设定层面有根本性的不同……地球、唯物主义机械、超级能量，还有刚才的“妖怪”，有太多东西在大崩落中遗失了。
遗失得过于彻底和干净。
这不正常……哪怕是漂流在无人星域中的幽灵空间站，起码也可以根据航线推出大致来历，凡是存在过的东西，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两年前银发魔女一言不发把莉姆莉尔传送到仙后27，一夜之间巨构坍塌了，不死断绝了，九族名字都被诅咒了，古老的力量全部隐匿无踪，哪有这么巧的事！
除非，那个关键的「传送」，
不只是穿越了空间……
更是穿越了时间的话？
法艾猛地抬起头，正好和莉姆莉尔四目相对。葬仪师好像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了，把气氛搞得比较压抑，生硬地转移话题道：
“法艾小姐，你那辆自行车能让我看看吗？”
“嗯？可以啊。”
法艾取下挂在腰间的星盘，往前一抛，金属圆盘在空中迸发出火星，熔化重铸成了一辆附带买菜筐的女式自行车，稳稳落地。
“话说回来，体积一下子膨胀这么多，是不是违背了质能守恒定律……明明看起来没多少机械结构，其实也算是唯心主义机械？”
“算吧，”莉姆莉尔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打破守恒是失落能量的特征，是真货。”
她扶住自行车，转了转车把，反方向踩了两下脚蹬，听着链条哗哗声终于确认了它真的是一辆可以正常骑的车，于是还给了法艾。
“取名字了吗？”
“自行车也要取名？”
“我连锅都取名，自行车怎么不能取？你想想，发生事件时你把盘子往天上一丢，一声令下变出一辆浑身冒火的自行车，那多帅啊。”
“自行车有什么帅的？变出摩托才帅吧。”
法艾随口说着，忽然想起这辆车还真能变成摩托……可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摩托，只是在自行车的基础上凭空长出两根喷气管，不知道连接在哪里总之还真有用，定义也变得模糊了。
“你帮它取一个吧。”法艾说。
“那就叫「黄金时代号」。”
……好快的取！
你是早有预谋啊，法艾看着莉姆莉尔，只见她露出了得逞的狡猾笑容。
算了，随她去吧。
反正平时也不会真喊。
莉姆莉尔从壁橱里抱出一捆绳索交给法艾。法艾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太空骑行。”
“？”
“前方星域有强烈的不明能量反应，严重干扰了飞船的雷达系统，只能麻烦你这个不死之身到前面肉眼确认一下了。”
“啊？”
等等，话题是什么时候发展到这里的？从莉姆莉尔粗暴的亲密手法，到银发魔女有几个妖怪女朋友，到黄金的遗产，到余火自行车，最后到太空骑行……
强烈的不明能量反应，一开始就打算说这个吗？绕了这么远的路……啊？
法艾感到错愕了。
“这不是怕你不肯接受这项艰巨任务嘛。”莉姆莉尔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是无所谓的。”
法艾只憋出来这么一句。
莉姆莉尔帮她把安全绳索系在腰间，打开了企业号的玻璃幕墙，做了个请的手势。
法艾跨坐到自行车上，深吸一口气，呼唤道：“「Eden le Fae」！”
黑色胶卷应声浮现在她周身，穿过腋下绕在身后，无风自动，如同传说中的仙女的飘带。
“已经这么熟练了，”莉姆莉尔赞叹道，“你看前面那个东西，看到了吗？”
定睛望去，在无限延伸的星河底幕之上，视野范围内竟然找不到任何一颗形体清晰的恒星或行星……最近的星星都在十数光年之外。
这就是牧夫座大空洞，天然的文明荒漠，生命的禁区。任何飞船都会绕道而行，因为一旦在大空洞中发生意外失去动力，任何救援都无法及时赶到，等待它的就只有永恒的寂静。
——而在空洞的正中，静静飘浮着一座圆柱状的破旧空间站。
外壳并没有涂成苍蓝色，除了尺寸实在很大之外看起来非常普通，但在这片生命禁区，正是这份「普通」显得尤为诡异。
“看到了。”法艾说。
“那就是苍色巨塔，黄金时代六大门庭之一。”
咕嘟……
法艾吞了一下口水。
不用多说，她感觉到一股命运转折般的气氛随这句话降临。
这就会成为法艾的第2051年。
穿过茫茫人海、跨过燃烧坠落的群星，寻找和认识真正自己的第一步。
莉姆莉尔在旁边鼓掌笑道：“值得纪念啊，好比是万年前的人类第一次离开地球母亲的怀抱、与文明的童年作别的时刻。恭喜你！”
夜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飘了出来，同样无声地鼓掌：“恭喜你！”
“谢谢……”法艾气笑了，“才怪啦！”
她心念一动脚上一蹬，从船舱里飞跃出去。
宇宙空间里没有摩擦力，但胶卷铺成了正好够用的轨道，她就乘在上面向前骑行，冲进了没有任何自然天体的大空洞。
法艾小姐马力全开地蹬了一段路，回头望去，企业号已经变成了背景上很小的一个点缀，仅有一根似乎怎么都不会用尽的绳索和她连接着。
她忽地恍然大悟：“这样的话，我不就是这片空域里唯一的星星？”
莉姆莉尔的声音从发卡传出，经由骨传导进入她的耳朵：【还有我呢！】
“对，还有你。”
有莉姆莉尔打岔，法艾的紧张心情也轻松了一些，逐渐靠近了空间站主体。
“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性，也没有发现活动物体。”
【你先停在左手边那颗僚机卫星上。】
“好。”
法艾一眼就看到了那颗卫星，看规模应该是一座检修平台，不知是黄金时代风格还是苍塔自己的品味，补了些土壤做成了浮空岛的样子。
或许它曾经也兼职生态花园，但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棕黑土壤。
自行车的前轮轻盈地接触到土壤表面，没有观察到结构崩塌，法艾便停靠了上去。
“我已登陆，感觉良好。”
【马上我会通过穿洞绳把一台盖革计数器传给你，测一下有害辐射。没问题我们就进。】
法艾回头看向企业号。
绷得笔直的绳子上，一台对讲机外形的机器正中间被贯穿，套在绳上慢悠悠滑了过来。
运动的穿洞绳穿过不动的墙壁，运动的盖革计数器穿过不动的穿洞绳，两件事的本质是一样的……量子力学，唯心主义，然后是量子力学！
“……这都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