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无趣……”
瑟菲收起蓄势待发的大剑，回到了一个攻防兼备的姿态。
“我曾见证过无数文明的崛起与崩落，也曾见证过无数物种的诞生与灭绝，千百年来，银心联邦的愚蠢都不曾改变过——你出现在这里，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啊？真看过吗？
区区No.28，只不过是比我多活了七百年，不用说宇宙视角，哪怕在一类文明中也不过一个历史时期的跨度，牛皮就能吹这么大？
有安娜镇住场面，瑟菲明显露出了有些忌惮的神态，被「暗沉荧火」搞到坠机的法艾小姐趴在地上松了口气，甚至都有心情吐槽了。
这就是所谓的狗仗人势……不对，母凭子贵……不对不对……
铿！
安娜提剑便上，和瑟菲战作一团。
两人的动作没有加速的过程，就像视频剪辑般在一帧之内就达到了肉眼看不清的高速领域，瑟菲刚才玩弄法艾时的游刃有余荡然无存，安娜也拿出了从没见过的工作态度。
两人的武器配置其实有些相似，瑟菲认真起来就双手控制异形大剑，魔力投枪从她身旁的绀紫色浮游法阵中一轮一轮生成；安娜则是更加纯粹的暴力，她单手就把比人还高的朴素巨剑挥舞起来，每一次劈砍都带出音爆似的啸叫，让瑟菲只能凭借轻量级的敏捷优势去化解和躲避，左手的细剑不紧不慢地将每一把投枪的魔力核心刺穿在还未发射的时候。
猎杀巨龙的魔女和银发魔女最能打的女儿，一时间竟丝毫分不出高下。
瑟菲的大剑很大，但安娜的巨剑更巨！
突然没头没尾地想出来这句话，法艾趴在角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还笑，还笑，赶紧跑路了！我们留着碍她的事。”
莉姆莉尔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转头就看到葬仪师的上半截身子从空间站外墙穿透进来，手里捏着穿洞绳的绳头，一把抓起法艾的后领，就要带她缩回去。
法艾本来已经顺势爬起来准备溜了，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稍微等一下。”
她把藏在怀里的铜制半球递给莉姆莉尔。
“这东西侧面有一道铭文，你先拿着……”
然后法艾走到升格之母雕像的下方，抬头仰望母神那张斑驳锈蚀（并且一点都不像银发魔女）的脸庞，伸手发动了「再造余火」。
金属雕像在魔力作用下熔化，被逐渐重铸成一个横平竖直的长方体……一口棺材。
一个小玩意儿忽然反着光从铁皮缝里掉落下来，法艾急忙接住。
是一枚女式戒指。
从内部能感觉到不同于魔力的能量波动，考虑到雕像里的人的身份……是当年公爵送给夫人的结婚戒指吗。
略略一看，只见里面也刻了一行字，不过这次却是足以辨认的汉字：
【愿你有一份无悔的爱情】
“走吧。”
法艾把戒指往回一抛，熔进了棺材。
然后紧紧握住了莉姆莉尔的手。
景色变换，两人沿着穿洞绳回到了企业号的客厅里。
“和自己对峙的感觉怎么样？”莉姆莉尔问。
“希望别有第二次了。”
“哈哈哈哈！”
“还在笑！我挨打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还在笑！”
法艾小姐咬牙切齿，恨不得跳起来肘击莉姆莉尔腹部，让她也尝尝自己活吞长枪的滋味；但是回到安全的环境之后，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忽地放松下来，强烈的疲惫感顿时从四肢百骸一齐涌出，工兵铲摔落在地，整个人倒在懒人沙发上动弹不得。
用大魔法变出来的姬骑士装甲也化作胶卷消散。
“法艾小姐，你怎么不穿衣服？”
“啊？”
法艾脸埋在懒人沙发里，伸手在腰上一摸，直接摸到了自己柔软无力的腰肉。
“……我衣服呢？”她闷闷地问道。
“你问我？”
那件一同经历了两次末日的牛仔裙——明明穿在身上的，那可是莉姆莉尔给法艾买的新衣服里面她最喜欢的一件啊。
“不会在锻造装甲的时候不小心烧掉了吧……”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变一次装甲烧一套衣服，这谁变得起啊？而且变了也没加战斗力！纯纯的样子货罢了！
法艾小姐想到上次玩银河密匙变出来的同样只有颜值能打的星空围巾，在绝望之中似乎领悟了自己作为美丽的花瓶永远存在下去的命运。
为了排解这份忧郁，她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柜子里取了摄影师托付给她的时间切片机，把苍色巨塔的终末拍摄下来。
巨塔周边星域的空间结构受神秘能量扭曲，混乱、危险、瞬息万变，连莉姆莉尔都要专门给企业号做了适应性改造才敢过来，这张记录它最终模样的照片应该足够分量。
照片拍好，法艾刚把相机放下去，就看到取景框之外的苍塔从内部迸发出一道笔直的银色辉光，由下而上划过整个空间站。
“欸。”
巨塔被劈成了两半。
在数千米之外的近地轨道，这场堪比陨石撞击、星球崩落的壮观灾难几乎是全程寂静地发生了，甚至不足以让莉姆莉尔放在茶几上的一杯柠檬水轻轻晃上一下。
首先从废墟中飞出的是一头黑色巨龙。
它有着如同战争机械般的狰狞姿态，纤细而扭曲的躯体折射着银河之光。
“时空龙……瑟菲·卡托布莱帕斯年轻时在银河星盘附近猎杀了最后一头幼年时空龙并夺取了它的力量，看来这个传闻是真的了。”
莉姆莉尔摩挲着「圣夜篝火」的握柄说道。
法艾不敢置信地喊道：“为什么摸着锅说话，你不会想吃她吧？！话说安娜呢？！”
“继续看。”
莉姆莉尔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一盒黄油，夹了一块在烧热的锅底涂抹均匀，然后又拿出一包预制黑椒牛柳，整齐码进锅里煎了起来。
“这是没吃到触手的补偿？”
“嗯。”
“就吃预制菜啊？”
“比没得吃强。”
莉姆莉尔如同预制牛肉之神一般气定神闲的态度让法艾也不由得放松下来，虽然这人似乎每时每刻都是这副悠哉样，只会在事前准备的时候变得特别胆小……或许是遗传了她妈。
在黄油彻底烧化之前，苍塔中异变再生！
被瑟菲撕开的空间站中伸出了另一只龙爪。
第二只龙有着和时空龙截然不同的外貌，银蓝和铁红交织的光芒构成了它的半透明身躯，比起时空龙的金属质感，更偏向于一种朦胧。
“哪里又来一只……”逻辑推理告诉了法艾答案，顺便将她的常识再次撕碎，“那是安娜？为什么啊？变龙难道是最近的流行吗？！”
“龙无可解释。”
“可我觉得安娜在更多的时候应该还是人类才对？！”
“妈妈对安娜有着与我不同的期望，托付给她的银河密匙代表着纯粹无暇的外在力量。她可以自由变化成人和龙两种装甲形态，傲视绝大多数以战斗为生的种族。而这个龙形态被安娜自己称作——”
在寂静的宇宙空间中，银蓝色的巨龙朝铁黑色的巨龙发出无声咆哮。
“「银河龙」。”
听起来量级明显比「时空龙」要低个档次的感觉……但安娜是跨过光年来保护法艾和莉姆莉尔的英雄，这种没有情商的吐槽说不出口。
“胜算……有多少？”法艾问。
“不知道，我又不了解战斗，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背着锅的葬仪师而已。”
莉姆莉尔示弱得很干脆，把锅里的牛肉条迅速而整齐地翻了个面。
“但是我了解我的妹妹。会赢的！”
话音刚落，安娜就被瑟菲一记尾鞭抽飞出去，结结实实撞在饱经风霜的半截苍塔废墟上，让这座历史建筑彻底化为了齑粉。
“……”法艾小姐沉默。
其实她刚才就觉得很奇怪了，瑟菲此人长于阴谋诡计，弹指间就能让一颗星球滑向消亡，可真正战斗起来却喜欢大开大合正面碾压，场面好不热闹。难道这是她身为最后一位大魔导师（书上是这么评价的）的骄傲？
“能不能根据这个特点想想办法？”
“不需要。”
“？”
“安娜的绝对力量确实不如你的牛逼前世，但妈妈说过，根据目的不同，「赢」也不只有彻底摧毁敌人这一种方法……接下来，我们只要静待那个方法实现。”
“好吧。”在满溢的肉香面前，法艾可悲地低下了头。
莉姆莉尔夹起一块牛肉，云淡风轻的神态里有着对妹妹的绝对信任，就像是相信她的强大并非源于一击能砸出的坑洞大小，因此也不会因为砸出的坑没有别人大就失去所有。
何况她也并非一败涂地，只是处于劣势而已。一个16岁的小姑娘，可以和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危险罪犯、在法艾42个周目中可能也是最强的瑟菲打成三七开，真的丢人吗？
企业号舱外，两条世所罕见的巨龙互相激烈地扑咬、撕扯、从嘴里喷射光束，动作之熟练让人无法想象是它们的本体是两个人型生物。
企业号舱内，莉姆莉尔和法艾将煎熟的黄油黑椒牛排分而食之，趁着锅底没有烧干，又片了半个土豆进去加餐，土豆片在薄油中发出滋滋的声音，不消几秒便炸得金黄。
相隔不远的两个场景呈现出极度剧烈的温差，却又有一种诡异而微妙的和谐感……
而这就是葬仪师的日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