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莉姆莉尔磨磨蹭蹭地把帝座一葬仪报告写完了,像个守财奴一样争分夺秒地打开计时收费银河漫游服务把文件传给身在大陵星的梅塔,随后突然想起家里多了八位数存款而报复性地多吃了一个栗子布丁——把嘴里塞满后,她终于决定走出家门,去做那必要的一事。
把望月灯找回来。
“唉……”
望月放浪形骸也不是几天了,但一晚过去连电话也不打一个,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莉姆莉尔终究是当姐姐的,到这里已经开始担心望月是不是被什么变态捡了回去,并且那变态还不是一般的变态,是连几千米坠机无伤的望月都能制服的强力变态。
她想起三姐妹刚相认的时候,14岁的望月并没有现在这么老油条,甚至还有点腼腆害羞。安娜说话不太利索,但行动并不畏怯,而望月却给人阴沉的第一印象,住进仙后27家里之后接连几天没跟莉姆莉尔说上几句话,每每迎上正面都要下意识避退,像个受惊的小动物。
当时的她可以对着早上突然出现在餐桌上的机械师考级教材露出闪闪发光的表情,也可以整整三个月废寝忘食地学习,努力程度绝不下于莉姆莉尔。可是,后来怎么变成了这样呢?
莉姆莉尔不觉得望月本来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胚子,三年间也没有发生足以扭曲她的重大变故,那就只有……
是「地球」的往事在追赶着她吗?
流连于酒吧、床上和街头,强迫症般说着无聊的轻佻话语,就好像望着水中月亮一次又一次徒劳地伸手打捞。
望月是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寻求和确认什么吗?不知道,莉姆莉尔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将她从飞船上扔下去……确实过分了。
回家后,就坐下来认真聊聊吧。
莉姆莉尔怀着歉疚的心情拿出反重力滑板,怀着歉疚的心情坐上去用脚蹬……好,动起来了。少女侧坐的身影就宛如骑乘扫把的魔女,只要管住多蹬几下的速度欲望,滑板还是一项相当安全的运动。大概吧。
望月应该就在新港区,首先她跳伞地点离得不远,其次那里保留了商业港的优秀底蕴,有着最繁华……不对,最臭名昭著的洗脚一条街,连本地治安官都经常光顾。烈度从牵牵手的陪玩到踩踩背的陪和玩,角色设定从本色出演到学妹女仆,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偶尔落脚的外地商人体验了都说好。
莉姆莉尔为什么了解得这么详细呢?因为她不是第一次去那里逮望月了。
就好像去网吧抓小孩的父母一样,所谓长姐如母,她做得没有专业级后妈法艾小姐周全,但也是努力过的。
但是就当莉姆莉尔进入新港地界没多久,跨越无数星球死亡的战场直觉忽然警铃大作!
她下意识就停下滑板回头望向来时的路。
“……什……”
天空中有一座魔力的山。
山是不会动的,但那山一般厚重的魔力却像一层滤镜从远处覆盖过来,正常的透明大气染上了淡蓝,在诡异的蓝色氛围笼罩下,仙后27的建筑群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面貌,一幢幢高楼大厦的海市蜃楼从破旧的居民区拔地而起!
“已经开始了吗,针对仙后的袭击!”
在现代魔法中,SOP条例要求施法者对法阵编写和魔力输入有完全的控制,即是所谓“1+1”;而一个九年制义务教育毕业的学院派法师,他得到的法术效果就会是一个标准的“2”。有专门的经典魔力场论来研究这个领域,结果具有可验证性,无论来几次都一样。
但眼前的魔力却在借着大气循环系统扩散,施法者根本不在乎SOP!他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疯子,要么两者皆是!
职业嗅觉告诉莉姆莉尔该逃跑了,这不是火锅能决定的胜负。
但身后就是仙后27的家,她无处可退!
“……好啊,那我就来会会你,看看是袭击乡下县城的没出息强盗厉害,还是猫耳娘的天球计算机厉害!”
莉姆莉尔打不过安娜甚至望月,但也不是吃素的!她的大脑可不是一般的大脑,是硬扛天球电脑计算量、独自从知觉之海归来的玄学大脑!放到特摄片的人设图里,恐怕会被专门取一个“莉姆莉尔大脑”之类的没意义名字!
一直以来她做什么事都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能做好,但如果这样的她也有像工程学之于望月的天赋才能,说不定就在这里!
铺天盖地的魔力浪潮转瞬间就到了眼前。
“——?”
然而严阵以待的莉姆莉尔却察觉到了奇怪的事实,这些魔力横冲直撞形同失控,但给她的感觉却是如此温暖和熟悉,从她的脸颊上拂过时,就如同一阵问候的风。
就好像是朝夕相处的、家人……
……阿灯?
“这输出方式,是「草莓之月」?不可能,阿灯怎么会——”
——周围的景色一转而彻底变为了灯火通明的繁华城市。
一艘叠纸做成的飞船从她身旁车道上摇摇晃晃地掠过,带起的却不是风压,而是空间涟漪。
那是曲率纸箱飞船,莉姆莉尔认得。那是妈妈的发明。
莉姆莉尔的目光跟随飞船远去,沿着道路向上弯折。她看到了来时的生活区变成了一个包含森林、河流、湖泊在内的自维持生态圈,有人泛舟湖上,见首不见尾的细长生物穿行于山巅和谷间,淡蓝色的恒星在大地上洒下光芒,一只太空水母刚好从她头顶游过。
这里还是仙后27,莉姆莉尔也认得。
她在历史教科书上看到过照片。这座曾经的著名星港在外人口中被抽象成了标记近代史转折的符号,一个具有负面意义的重要得分点,用再也没能复兴的城市和高悬头顶的黑洞来纪念那场为黑暗时代揭幕的灾难。
而眼前的景象,就是大崩落发生之前的仙后27。
莉姆莉尔还未见证就已逝去的黄金时代,经由望月灯之手,化作可望不可即的海市蜃楼重新降临于此。
“「草莓之月」的力度和范围,应该都没有这么强才对。”莉姆莉尔忧心忡忡,“就算大魔法架构存在可能性,阿灯的蓝条也带不动……难道是被人捉了去,绑在实验台上电击,刺激出了伤害大脑的超负荷模式?”
她原本已经站在洗脚一条街的入口处,那里有一处地标性的“灯光艺术隧道”,足有五六层楼高的巨大LED灯柱搭建成延伸数十米的拱形隧道。然而莉姆莉尔从没见过那些灯点亮,永远都是灰扑扑脏兮兮的样子。
但如今在她眼前,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
七彩的光带变幻交织,彩虹的波浪一叠更高过一叠,潮信一般向隧道深处漾去。两边的立柱上,拓扑结构的铁树银花分裂、翻转而后结合。
明明是很老土很简单的特效。
仰头望着这一幕的莉姆莉尔,却瞪着大大的眼睛,任光影在她的瞳孔中流淌。就像是发现了儿时无法打开的那扇门不声不响地轧开了一条缝隙,推开看去,是一如想象中的景色,属于仙后人、也属于她的一部分突然得以补全。
一万年前人类尚未突破地月圈的蒙昧年代,开着纸箱飞船穿过星门的妈妈,作为第一个踏上仙后27甲板的人类,肚子里正怀着莉姆莉尔。
当时的妈妈或许也曾抬头打量这条走廊,而在一万年后,莉姆莉尔终于看到了和她一样的景色。那么,这就不是初次见面,而是重逢才对。
过去看看吧,她对自己说。
望月是个非常坚强的少女,就连狩龙公主也不能让她屈膝,如果她真的被什么人控制住了,那么在这幅景象中一定藏着她的讯息。
但是去洗脚店搜证的感觉也太奇怪了!
幸好,洗脚一条街在黄金时代并不是洗脚一条街……而是覆盖了从事前到事后全部环节的超级洗脚城,或者说,也可以叫洗浴卫星城。一楼甚至开了一个民政办事处,方便客人劝娼从良后当场就可以领结婚证。
此时天色已经入夜,卫星城的入口广场也渐渐聚集起了人气,大多数是衣着光鲜之人,穿着便服的莉姆莉尔混在其中格格不入。幸好他们只是「草莓之月」制造的残影,并不能察觉到莉姆莉尔的存在。
她就像一个时间之外的幽灵,穿行在享乐的人群中。
享乐啊……
黑暗时代当然也有享乐,这是生命逃避苦难寻求愉悦的本能,无可厚非。莉姆莉尔也会寻求朋友和家人的爱,最近更是定期要抱着法艾小姐向她撒娇,却还在望月面前装出严肃的样子。
卫星城太大太大,莉姆莉尔看不出那些店面有什么区别,顶多将它们粗略地归类为“颅内快乐型”、“化学快乐型”、“心理快乐型”,还有“二次元快乐型”……最后一个不算。
她沿着大步行街走了一圈,一无所获。
莉姆莉尔犯难道:“难道是在考验我知不知道阿灯平时最喜欢哪个类型吗,这我怎么知道,每一种她都玩得不少啊……嗯?”
虽然没看到和望月有关的情报,但莉姆莉尔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是法艾。
玫瑰金色的微卷长发胡乱披散,刘海被一副硕大的防风镜压住,明明可以看出原本很漂亮,却因为疏于保养而开裂分叉;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几乎要渗出墨来,搭配死鱼眼和下垂的嘴角,简直就像是活死人。她身上裹着一件墨绿色的防风大衣,里面是衬衫+运动裤的奇怪搭配。那大衣尺寸也不太对劲,衣领从肩膀一路滑到了手肘。
说实话颜值有点磕碜,和莉姆莉尔认识的法艾小姐没有任何相似度,但就是认了出来,究其原因,是因为她在胸口挂了一张工牌。
【星际考古协会】
【领队】
【法艾·格林菲尔德】
【No.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