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后的采访中,法艾是这么解释她不战而逃的行为:
“你知道的吧?那可是星际海盗啊!”
星际海盗——在联邦对银河系掌控力最强的时期就存在的一种犯罪人群。开着他们不知道从哪捣鼓来的非法改装飞船,对空间站进行突袭掠夺后,又躲回他们不知道在哪的老巢里,整个过程非常的唯心主义,简直像是某种模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法艾都以为是银河刑警在陪他们演戏。
即使在黄金时代浩如烟海的文艺作品中,银河海盗也占据了最多的反派席位,这足以说明他们有多不受待见:即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剧作家也不愿美化他们来彰显自己的特立独行。
法艾作为老电影爱好者,自然是深知这一点。
——不能打。
就算要打也不是在商场内部,更不是在眼睛看不到东西、身上还趴着一只大猫的极端不利情况下!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避其锋芒权且忍让是为了让莉姆莉尔暗度陈仓,等救出望月,解除了「草莓之月」,再与她慢慢理会!
“哼,装出一副弱者的姿态吗……”
那女人却笑了起来,“可是你身上澎湃的魔力暴露了你。你腰上挂的那个怀表,也是便衣条子的对讲机吧!真可惜啊,诱敌之计对我没用。银河刑警安娜——老娘今天就要在这里为小弟报仇!”
“必须报仇!”“然后洗劫此地!”“杀光所有人!”一左一右两个男人的声音附和道。
法艾听着他们的声音就觉得有点耳熟,一边夺路狂奔一边稍微回忆了一下。
啊,是超市看门的那两个黑衣保镖!
他们果然是瑟菲的部下!
“安娜把你小弟怎么了?”法艾随口问道。
“你看,装不下去了吧!情报里说这个安娜喜欢装嫩用名字自称,果然是这样!”
“才不是啊!!”
哒哒哒!
女海盗似乎终于得出了满意的结论,顿时踏出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向法艾追来。
她手中的刀划破空气发出嚓嚓的声音,法艾听得脸都白了,倒不是怕死,主要是断肢看起来会比较猎奇,而且容易在复活之前被对方控制住……
“巴顿自从被你投入监牢,竟然学会了写字,还寄信说不想当海盗了——你夺走了他的自由和荣耀!那我就取你宠物猫的命!”
大猫抱着法艾肩膀随着她的脚步一颠一颠,忽然听到女人点自己名,吃惊地叫道:“是大猫吗?!不可思议!”
“你对猫有什么仇恨吗?!”法艾问。
“就是猫耳娘害得我家破人亡,只能落草为寇!我看到猫就要踢!”
神经病啊……
法艾心中的疑虑已经被无语所替代,尽管脚步还没有放松,却已经开始战略上蔑视敌人的智商,打算利用商场地形把她甩掉了。
她对二楼还是比较熟悉的,问就是之前买衣服来回逛了好几圈,现在哪怕看不到,凭感觉也知道从楼梯口往左跑几步能到哪里。
是消防通道。
按照消防安全条例,这个通道应该是常闭状态,发生火灾才会打开让人逃生。但是仙后27的消防监管形同虚设,门一直都是虚掩着,甚至有附近店面的员工躲进去抽烟,为此还把天花板上的火灾检测器偷偷拆掉了。
法艾误打误撞进去过一次,当时就被满地烟头所震惊,他们甚至懒得搞一个水桶……而且墙壁上还被涂了莫名其妙的句子。
记得好像写的是……【当我们仰望星空的时候,我可能正在注视你的眼睛】。
挺文艺的,要是字再好看点就更好了。
法艾闪身躲进消防通道,用背顶住门板装成关好的样子,尽力压制粗重的呼吸声。
女海盗的脚步声就从她背后不远处经过。
她好像没有发现这里,又或者是把常闭门当作真的常闭了。
法艾长出一口气,滑坐下去。
“我们安全了……暂时。”
大猫心有余悸地说道:“那个女人长得就是一副会虐猫的面相,幸好法艾很擅长逃跑,不然大猫就完蛋了。”
“我都听不出你这句话是在夸我还是嘲笑我啊……”
法艾揉了揉青筋直跳的太阳穴,直觉告诉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伙人极有可能就是绑架了望月的嫌疑犯,轻易不会离开他们的老巢,过会儿还会再巡逻回来。
嗡嗡嗡……
藏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
今天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调成禁音模式来着?
在法艾思考出答案之前,响起了洪亮的流行摇滚前奏!
“哇?!”
堵住,堵住,必须要堵住——不对,是赶紧调成禁音啊!转生前因为听力衰退,经常把手机各种音量都开得很大,这个遗留下来的习惯竟然在这里背刺了她!
法艾手忙脚乱地掏手机,然而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束腰裙外面套针织毛衣和小马甲,好几层衣服都没有口袋,所以直接塞进了腰后的隐藏口袋里,现在着急一拽,拉链竟然卡在了布料上!
要、要开始唱了!要被海盗发现了!
【啊,已经到换代的时间了。】
【实在是无可奈何,】
【快要无法忍耐、】
【好想揭露自己的真面目啊。】
“别揭露了,我靠!”
本来很喜欢的歌听起来就像是催命的追逐战配乐,法艾只能用手拼命从外面捂住手机发声孔,企图用布料降低音量。
【我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铿!!
法艾一只手紧抱着大猫猛地向前卧倒,门板的碎片从她背上哗啦啦滑落一地。
她终于顾不得手机的声音了,剩下三肢并用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沿着消防楼梯往下跑!
“你还挺擅长躲猫猫呢?安娜妹妹。”
“都说了不是啊!我叫法艾——呃!”
本能让她感觉到危险,上蹿下跳地躲避着看不见的刀光。
【无法对朋友们诉说,】
【也不能向老师坦白,】
【一瞬间让人禁不住叫出声来。】
右小腿后侧传来尖锐的寒意,随后鲜血喷涌而出!
“哇啊!?”
【不是妄想、】
【也不是空想,】
被切断的肌肉失去力量,法艾直接腿一软,沿着楼梯滚了下去。
【——我啊,其实是外星人来着。】
女海盗压抑着怒火说道:“你还真悠闲啊,是觉得和我战斗轻松得想打盹吗?需要一点激昂的配乐提提神?”
“不是啊!不是啊!”
滚了半层楼,法艾才找回平衡从拐角的平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捂住伤口。现实中受的伤反映到了幻觉里,整条小腿几乎被这一刀切开,露出了惨白的骨头。
【请给我感动的再会,】
【请给我盲目的自信。】
“再会?你很快就可以和你的二姐阴间再会了!她的惨叫声,我可是听得很过瘾啊!”
…………
“你说什么?”
法艾停下了动作。
那双似乎有什么毛病的眼睛似乎恢复了一点神采,她抬起头,找不到焦距的目光却仿佛锁定了站在楼梯上方的女海盗。
【对想要信赖的事物投以信赖之人,】
【祈愿着能够去信赖,】
【只看着想看的东西,】
“你是在说谁?”法艾问。
【其实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啊!】
直到这时,女海盗才意识到了这场荒唐的遭遇战中缺少的是什么。
「敌意」。
无论是微不足道的小喽啰还是名震银河的大魔导师,在拼上性命的战斗中必然会向对手投射出敌意。那份敌意就像针刺,刺激着女海盗的神经,让她产生活着的实感——
她也曾想象过,据说能够化为庞大龙形的银河刑警年轻王牌,在面对威胁秩序的星际海盗时,会有怎样山崩海啸般的敌意和压迫感。
但是,没有。
至今为止,都被彻底看扁了——不,是根本没在意她?
在终于察觉到这件事的瞬间,
【用蒙太奇拼接起来的,哪个部分你比较喜欢?】
在女海盗的精神出现一瞬迟疑和动摇的瞬间,
【把你的眼睛和我交换吧!】
「草莓之月」的能力就将她吞噬,拖入了层层叠加的联觉网络之中!
【如果所见的世界相同,】
风沙蓦然吹起,女海盗不由得闭上眼睛,待她再睁开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就无法看穿我的真面目。】
商场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沙漠。
夕阳向东沉入沙海,在金黄的地平线上留下鲜血似的一团光斑。
“终于来了啊,老妹。”
法艾就站在那里,胶卷倒映流转的漆黑双瞳终于捕捉到了闯入此方世界的另一位不速之客。
——不,还有一个人?
那是个金发披肩的成熟女性。
重力像是唯独绕开了她,允许她飘浮在半空中,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女海盗。
“你的名字是?”她问道。
“……卡特琳娜。”女海盗不自觉地答道。
此时,法艾终于解开口袋拉链,取出了到现在还没被挂断的手机。
一行陌生的号码。
“您好哪位?”
【喂,是法艾老师吗?】
听筒里竟然传出了小雀的声音。
【我们的船队终于抵达玛土撒拉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故土,就赶紧跟我的便宜女皇表姐借了电话打给你报平安!】
“哦,哦……”
法艾组织了好几秒语言,却无法生她的气,最后只是有点尴尬、有点僵硬地说道:
“有空会去拜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