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瓶座水都星,原拜尔命名法所赋予的星名和序列已经遗失,「水都星」是水都人自己取的名字,意为【水的源头与中心】。
据说整颗行星地表覆盖着一层液态水,呈现出深蓝色如宝石般美丽的外观,星际旅客路过时,还能看到它折射附近恒星的光芒。
水都人就住在这颗水球上为数不多的自然岛屿,以及开拓出来的舰船城市和海底城市中。
原本只有岛屿,但某任首相说:
“水都人不能全部生活在大地上!”
于是船越造越大,变成了移动的钢铁冰山,工薪阶级都随着工厂搬迁入驻;水下工程进步后,在海底也建造了新的城市,然而照明全靠人造光,压抑得如同深渊牢狱,因此只有罪犯和最穷困潦倒的公民被赶了下去。
《天园六战士:大将军》的故事就发生在黄金时代的水都星。行星首府兼唯一星港【江户】和供京爷们闲暇娱乐的【新吉原】占据了星球上最大的一块岛屿,将这里变成了遍布着黑客、武士、忍者、花魁和义体改造人的混乱之地。
——其实法艾并不知道这是《大将军》里的虚构设定,还是水都星的真实情况。但安娜带着她在城市中穿行(等级不够解锁坐骑),经常三两步就经过一座桥,甚至整栋楼建在水面上,至少水很多这一点应该是真的。
安娜好像把法艾的艺伎打扮当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很开心地当起了小导师,话都变多了:
“黑客职业,本体战斗力很弱。一碰就死。所以,3级会解锁定制机甲。”
也就是现在默默跟在两人身后护卫的武士傀儡了。
“机甲说话,是打字输入,合成声音。而且,还有角色扮演辅助。修饰语气。所以不会像安娜这样,断断续续的。”
“原来如此……”
这个修饰语气的功能,在武士大人冲进琉璃屋强行要人的时候就听出来了。
为什么黑客就这么方便啊?
只有艺伎需要自己解决易用性问题?
“……安娜,我稍微问一下,你说话这样子是天生的吗?不方便的话就不用告诉我了。”
趁这个机会,法艾也忐忑地抛出了这个困扰她好久的问题。
安娜摇了摇头。
“安娜,小时候很普通的。就连爆街,都做不到。”
“我觉得爆街下面应该还有一两档才对……”
“然后有一天,银色的,外星机器人,开始侵略地球了。妈妈对抗它们,去太空战斗。留下了母亲和,安娜。安娜就想,如果安娜也能战斗的话,妈妈就能有,一半时间休息。”
法艾垂下了眼眉。
她对安娜的背景早有预估,知道不会比望月轻松多少,但听到具体内容还是很不是滋味。
在新吉原眩目的霓虹灯光中,安娜平静地叙述道:“再然后——”
…………
那是一个空袭加倍的下午。
母亲已经连续半年住在月球防线指挥部里,而妈妈也必须每天穿上单兵装甲巡逻避难所周围,从灾后重建的帐篷学校回到家的安娜,打开灯只看到空荡荡的客厅。
她放下书包,却不想写作业。
某种冲动吸引着她走向二楼走廊的尽头,那个属于「母亲」的书房。
母亲对安娜很好,就算每天都在焦头烂额地指挥着越来越少的士兵在地月圈打游击,保证地面部队的战略纵深,也坚持每周末打视频电话回来关心安娜的生活。
但是这么温柔坚强的母亲却有唯一一个禁忌,那就是她的书房。安娜记得小时候她好奇地想要进去,被母亲一把拽离地面,脑袋按在胸脯里带回了楼下。当时母亲的表情阴郁而冰冷,安娜至今都记得非常清楚。
而现在吸引安娜的,正是书房门后的东西——安娜相信,为人类解放事业奉献终身的母亲,她极力隐藏的秘密想必也不会是邪恶之物,那会是什么呢?
未开发完成的武器?
当作杀手锏的锦囊?
安娜每天都会用收音机听新闻,她不知道在哪里的美洲大陆已经彻底沦陷,所以现在……已经是很紧急的情况了吧?
安娜在书房门口站定。
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
“——不要开门。”
母亲当时的告诫浮现在脑海中。
但是在下个瞬间,另一个陌生的声音盖过了母亲的呼唤,就像锤子敲下瓷砖,这句话中的第一个字忽然模糊消失,她思维中的某些片段顿时被扭转成另一副模样。
“要开门。”
就是现在,就在这里。
——喀哒!
轻而易举地把锁从门板上拧了下来。
推门而入。
昏暗的书房里灰尘飞扬,已有半年没人进入和打扫。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仅有正对面在书架中开了一扇小窗,能窥见外侧的景色。
墙角的书桌上用炽红色的液体画着一个圆形法阵,在昏暗中闪闪发光。
而法阵之中……摆放着一枚外观平平无奇的黑色机甲核心。
安娜不自觉地被它吸引,走了过去。
核心旁边随意地放着一本笔记,安娜拿起来翻开,里面果然都是妈妈的字迹。
【无限力在消退,波函数振幅越来越窄】
【是谁(划掉)我?难道是我?】
【平·行·四·界】
【必须保护「——」和「———」即使要杀掉另一个我】
看到自己和母亲的名字出现在这里,安娜小小地吓了一跳。但随即,她的注意力再次被机甲核心强制夺去,下意识地将手覆盖在它的金属表面上。
一个电子女声在她脑海中响起:
【少女,你渴望力量吗?】
“我……我想保护妈妈和母亲,我想赶走外星侵略者,我想要地球回到小时候和平的样子!”
【那就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
“……魔法少女?”
从没听过的词汇让安娜一怔。
【魔法少女就是变身成魔法战士,使用魔法强化自己去和敌人战斗的少女哦。你的素质很好,一定可以成为很强大的魔法少女。】
“我不会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你是谁?为什么会在妈妈的书房里?”
【我叫萝洁,是妈妈的第一个女儿。】
“?!”
【只不过,我诞生在机甲的逻辑回路中,并不是通过有性繁殖出生。那之后,她就将我从机甲中拆下来,放在这里研究。】
安娜依然很警觉:“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为什么妈妈反复强调不让我进书房,不让我接触到你?你肯定对人类有危险!”
【那你就当没见过我,从这里出去好了。】机甲核心倒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
应该相信它吗?
它所许诺的力量,名为魔法少女的力量……既然萝洁是妈妈的发明,那魔法少女想必也是妈妈在月球上所做的研究之一了。
安娜低垂着头,脸庞被刘海所遮挡。
半晌,她终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我要做我认为正确的事。那就来吧——让我看看我们一起能做到什么程度!”
机甲核心从桌上跃起,尖锐的一角对准安娜的胸口,然后径直刺了进去。
“——噗!”
安娜吐出一口血,覆盖了桌上的法阵一角。她若有所悟地双手抱住机甲核心,像是母亲拥抱孩子,将它按进刺穿胸膛的巨大伤口中——
直到彻底看不到金属构件。
直到她清晰地感觉到,核心代替了自己的心脏,将全身的血液循环重新整合。
而与此同时,
事象如同海啸般涌入了安娜的脑海。
她看到了章鱼似的外星机械,看到了十一位并肩作战的魔法少女,看到了人类舰队和一台将五彩的引擎之光作为翅膀的超级机器人。
“啊、欸……”
无数剪影在安娜眼前巡回,无数概念汇聚而成的洪流冲刷着她,安娜瘫倒在地,空洞无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娇小的躯体不时抽搐。
构成了她的小小的自我认知,就要被抛向与她有关的无穷远方,消失在地平线的灭点上——
【不对,不对,不对。】
【好好想想你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
“我……已经忘了……”
【模因抗性这么低吗。没办法,从今往后,你就叫「安娜」吧。】
“安娜……”
【对。此时此刻和我对话的人,就是安娜。——也就是你自己。】
“我……是安娜……”
【记住这种感觉,不要让概念吞没你的意识。怕记不住的话,你就用安娜自称吧,时时刻刻都能提醒自己。】
“安娜……知道了。”
【学得很快,不愧是我们的幺妹。】
“安娜……现在要去……拯救地球了吗?”
【不,还不到时候。不久之后,妈妈会从天外降临,将你接到另一个地方,一个没有战火侵染的地方……你要和姐姐们一起,开辟出光辉闪耀的道路……不止拯救地球,而且要拯救整个宇宙。】
“萝洁姐姐,你会陪我,一起吗?”
【我不行。我马上就要沉睡了。等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相信你已经成为了一位独当一面的魔法少女,能够骄傲地与妈妈并肩作战……】
“萝洁,姐姐?”
…………
——心中再无回应。
半个月后,奥密克戎不知第几次降下作战开始,银发魔女如约降临,母亲将安娜托付给她之后重回战场。
“跟我一起去宇宙吧。”银发魔女说。
安娜不说话,默默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