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梅林从旅店二楼的护栏前走过，他低头往下看，却没有看见期望中的身影。
坐在一楼的老猎人神态疲惫地喝着啤酒，一旁的年轻学徒双手握着杯子目光空洞地发愣。
“是克里夫先生，他们回来了。”跟在后面的提姆也看见了这一对师徒。
“看起来没有好消息。”帕尔梅林没有把过多的失望和悲伤表露出来，他只是摇了摇头，“希望我待会不会因此而失态。”
骑士和他的小侍从下到一楼，并坐在了威尔和西里安那桌。
帕尔梅林注意到这两个人都把厚厚的冬装摆在身边的椅子上，而威尔手旁那件崭新的棕灰色大衣看着有些陌生。
“拉蒂瓦阁下。”
威尔低头致意，西里安也跟着照做。
帕尔梅林愣了一下，随后温和一笑：“对不起，克里夫先生。我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委托您之前我理应先给予信任。”
“不用在意。您的身份在北方敏感，想要低调行事我们理解。”威尔低声说，“更何况看到白雕徽章的时候，寻找维斯洛小姐的委托就已经合情合理，您没有必要再做更多的表示。”
在猎人出发前，帕尔梅林只是亮出了维斯洛的徽记，却没有说明自己是一名来自谷地的王国骑士。
而威尔刚回来就改变了态度，显然已经认出了他的这重身份。
对帕尔梅林而言，这事算得上尴尬。
“维斯洛家族只准许我作为拉蒂瓦家族的继承人北上，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放任何一位丰穗骑士穿过索罗峡道。”帕尔梅林将那枚闪烁着银光的白雕徽章摆在桌上，“雄鹰的领地意识向来强烈，谷地的任何试探都将引来报复，我不希望自己成为南北争乱的由头。”
“拉蒂瓦家的继承人……”西里安瞪大了眼睛，“居然没有留在洛夫柏？”
威尔拍了下这个总是大惊小怪的家伙的脑袋。
“被这位先生发现了。”帕尔梅林并不因为西里安的失礼而感到生气，他的笑容仍是和善，“的确如此，作为翠林公爵的儿子，照理来说应该留在洛夫柏的。我和父爵耍了些性子，他才允许我加入丰穗的麾下。”
“太不可思议了！您是一名真正的骑士，拉蒂瓦阁下！”西里安的讶异和敬意溢于言表，他激动地站起身后退，然后向帕尔梅林躬腰。
公爵治下的大片领土，威名远扬的翠林骑士，帕尔梅林放弃了这些天生的权势和财富，仅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成为了服务于谷地的王国骑士，这在他看来简直是圣人之举。
“您言过了，我不过是个把担子丢给年迈父亲和年幼弟弟的浪子，实在承受不起如此赞许。”帕尔梅林被吓了一跳，他赶忙推脱。
提姆也被帕尔梅林的话吓了一跳，他倒是从来不知道帕尔梅林居然是这么自我评价的。
丰穗麾下能列席议会的骑士寥寥无几，帕尔梅林为洛夫柏争取到了宝贵的第二个席位，他的父亲帕尔修斯只会为他感到骄傲才对。
“总之，请拉蒂瓦阁下不用太过在意，我们并没有对隐瞒身份一事感到不满。”西里安回到座位上，同时也开口替威尔表明了态度，“认出来却不尽对应的礼数，克里夫先生只是怕这种举动会损害到斯科尔特伯爵的名声。”
“我一直都很尊敬克里夫先生和斯科尔特·萨兰卡伯爵，这点程度根本算不上失礼。”
“先生……”客套来客套去，帕尔梅林不急提姆倒是先急了，他在身后扯了扯帕尔梅林的袖子。
帕尔梅林却没能问出口，他不问，威尔和西里安也都不说。
四个人一言不发，旅店一楼只剩下女仆擦洗桌板的声音。
“呃，两位先生……十天过去了，难道没有一点发现么？”提姆无奈之下只好替他的骑士询问。
帕尔梅林脸色难堪，他知道自己只是不敢问，害怕听到令人绝望的回答。
骑士紧盯着威尔，那道可怕的疤痕没有丝毫动摇，和十天前他们刚相遇时一样，猎人依然坚毅。
“拉蒂瓦阁下，我们很遗憾。”威尔嗓音低沉。
帕尔梅林止不住地颤抖，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摆在桌上的双手已经捏握成拳。
“辛苦你们了……”骑士的声音小得可怜。
提姆跟随在帕尔梅林身边已有两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帕尔梅林这般失态。
骑士说自己与少女的关系止于邂逅，可提姆又不傻，这种话他可不信，在下楼之前骑士就已经提前判断自己情绪即将失控。
对于帕尔梅林来说，那名来自维斯洛家族的少女到底是什么呢？
“维斯洛小姐的车队遭遇了狼群的围攻，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威尔抓握着啤酒杯的把柄，“在松林的最深处，雪山的脚下，我把他们葬在了一处山洞里。”
“狼呢？”
“死了，那些畜生都死了。”威尔指了指他背上的猎枪。
“您替她报仇了，感谢您，克里夫先生。”帕尔梅林扶额，他语气低迷，“提姆，去准备剩下的报酬吧。”
“好的，先生。”提姆退后几步，随后转身上楼。
威尔目送着这个孩子去了二楼，又将视线转移回帕尔梅林身上：“拉蒂瓦阁下，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哦……”帕尔梅林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俊美的面庞马上流露出真挚的微笑，“能帮上克里夫先生的忙是在下的荣幸。”
“时间紧迫，客气话也就不多说了。”威尔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语气却显得平缓，“委托完成后，我们将按原计划继续向西旅行，但购置补给两个人却显得仓促。如果方便，希望能请您的侍从来帮忙。”
“提姆么？他这些天上了几趟集市，对那里应该也很熟悉了。如果有他在，确实能帮你们省下不少时间。”帕尔梅林稍加思索后点了点头，“你们从厄尔罗到这么远的地方，想来是伯爵的指示。我还欠斯科尔特·萨兰卡伯爵一个人情，没有道理不伸出援手。”
将侍从借出去对骑士来说是个很少见的行为，但帕尔梅林对威尔这个传奇人物很有好感，况且他原本也打算在赛瑞玛特再逗留几天。
“感谢您的慷慨，阁下。”猎人紧皱的疤痕舒缓开来，他淡淡地笑。
帕尔梅林也回以微笑。
他们再无话可聊，等待着提姆回来的时间里，三个人又安静下来。
威尔举杯自顾自地喝起啤酒，西里安不安地揉搓着杯子仍是目光呆滞地低头看桌面。
就像先前还未下楼时帕尔梅林在二楼护栏后看到的那样，这对猎人师徒当时也是同样的姿态同样的神情。
他嗅到了一丝丝古怪，却又始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