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科米奇有一座遗碑。
这是莉迪薇娅从未听说过的事情。
威尔和西里安没提起过，帕尔梅林看起来也不像知晓的样子，而且似乎连众神遗碑存在本身都是一项鲜为人知的秘密。
众神的母亲，她眼前的这个女孩绝对不怀善心。
莉迪薇娅已经把这当作她们相处的前提，但即使如此她也依然没打算拒绝女孩，或者说她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无法拒绝女孩。
灵魂被某种奇特的手法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来，而失忆前的自己又已经将记忆作为筹码押上了谈判桌，目前为止莉迪薇娅可以说是被绑着手脚扛上火刑架，毫无自主权。
如果眼下能从这笔未知的交易中得到好处，莉迪薇娅也不想再多费脑筋去考虑长远的祸患。
而且其中深层目的也并不难揣测，神母的行动逻辑从始至终都只围绕着不择手段地延续大陆运转，那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她下一场棋局的关键落子。
世界兴衰是漫长的过程，以人类短暂的生命尺度去衡量只能体会到自己的渺小。就像无法见证寒冬冰雪的夏虫，至少在莉迪薇娅这一代他们看不见大陆消亡的那天。
既然是那么遥远的事情，陪她玩上一局又有何不可？
“好，我姑且同意。我会去奥科米奇寻找你口中的那座遗碑。”莉迪薇娅向女孩点头。
“不错。虽然我猜到你一定会同意。”
“别开玩笑了。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吧。”莉迪薇娅端着杯子将微凉的咖啡饮尽，稍稍干哑的嗓子得以滋润。
“话虽如此，但主观的积极性也同样非常重要。我可不希望十年二十年后还看见你在北国之隅原地踏步。”女孩轻轻抬手，莉迪薇娅刚放下的瓷杯中转瞬又被棕黑色的美式填满。
至少莉迪薇娅现在知道女孩对自己今后的行为没有强制约束力了。
“那能否趁现在给我解释——权柄是什么？祝福是什么？两者又有何区别？”她持有这些疑惑已许久。
“权柄，那是我塑造众神时分予他们用以改造世界的权能，也是一种违逆法则的许可。”女孩目光流转，她们脚下的虚无被一片广袤的绿坡所取代，长及膝盖的牧草在和煦的风中垂伏，碧色的浪涛层层叠叠。
执掌日月与时海之砂神，那名神情忧郁的青年神明在女孩捏塑的立体荧幕中再次登场，他金色的瞳眸深处沙漏星轨清晰明亮却并不耀眼，神祇的自在从容于他的举手投足间显露。
随着神祇力量的显现，天幕加速转动，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头顶朝西边的地平线落下，晚霞顷刻笼罩草原的天空。
皓皓明月随即升起，夜幕降临。
“这就是权柄所能做到的。神与人的本质区分，神格的根本体现。”女孩乌色眼眸中印出的月轮皎洁。
“至于祝福——”她话锋一转。
日落之后的地平线此刻被一道长无边际的火线染红，号角和战鼓撕碎了月空下的宁静，那些形体飘忽的焰灵在原野上行进，他们不定的足迹滴落下跃动的花火，熊熊燃烧的军队将草场燎尽，身后遍布枯黑的焦疤。
“大陆初开时生灵种族多种多样，他们中有的诞生于神与神的交.合有的则得益于神祇亲自创作。”
“而祝福源自于他们的血脉之中，是神明给予凡间族群的馈赠。”
这批浩浩荡荡的焰灵是执掌古铁与炉焰之神的造物，他们在远古的时代战无不胜，是天生的杀戮机器，所过之处唯剩焦土。
那永不熄灭的炽焰躯体即是烈火之神赫斐托斯赠予他们的祝福。
“神祇的称号源自于凡间族群，他们总结所见证过祝福的特征，最后才将那些象征敬畏的称号献予神祇。”
“而如你所见，赫斐托斯不止一个称号，他既是烈火之神，也是战争之神。”
女孩朝月亮升起处望去。
号角与战鼓同样也从那侧的地平线之下奏响。
与焰灵大军遥相而对的，是一支皮甲圆盾全副武装的人类军团。
他们人数众多且意志坚定，面对异类族群没有丝毫畏惧，他们所持的刀剑矛弓上赤色魔力以具象的形态奔涌。
“至今存活的人类种族，以及他们远古时代的先祖，每一位都是赫斐托斯的子嗣。战争之神的祝福流淌于他们的血脉中，以魔力为代价驱使的【战技】则是战争之祝福的体现。”
“既然都是赫斐托斯的子嗣，为何在诸神之战中处于对立？”莉迪薇娅看着那两支庞大的军团对垒于时间之神柯罗诺斯的见证下，广阔的原野里只剩下密密麻麻呼声震天的战士们。
“因为人类也还是魔素女神的子嗣，是那两位神祇仍然相爱之时共同孕育的产物。”
人类军队的后方，那些身披长袍头顶高帽的学者们铺开卷页呈列素材，仪式启始的法阵于他们脚底扩展，蓝紫色的微光在法阵的线列上浮现。
“仪式之祝福，人类得以使用【魔法】的根本原因，是魔素女神留予她所疼爱子嗣们的礼物。”
莉迪薇娅一边听着女孩叙述，一边观察着那场繁琐仪式的进行。
法术的规模越大威力越大，仪式所需要念诵的词句就越多，所呈列的素材也越贵重，仪式进行所消耗的时间也成倍增加。
能被运用于诸神战争的法术，其规格必然不可小觑。
这倒是那本《魔素学概论》所没有提及的事情，战技和魔法的本质都是神祇的祝福，人类能够施展是因为他们的先祖都是这对男女神明的后代。
“诸神之战中，人类宣誓为他们共同的母亲魔素女神海洋之神塞伦尼耶而战。执掌占仪与残卷之神的麾下是人鱼和湖泊精灵以及这群坚韧不拔且善于繁衍的人类。”
“这场战斗的结局——”女孩停顿。
连带着她们身旁即将刀刃相撞的战争也一起停顿下来。
“你要留到下次见面再讲？”
“留点悬念。等你同时拿到赫斐托斯和塞伦尼耶的权柄，答案自会揭晓。”女孩狡黠一笑。
“我差不多理解祝福的含义了。”莉迪薇娅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但那些都是随着血脉遗传的力量。你让我去收集，怎么收集？”
“想想你是怎么得到时砂之祝福的。”女孩淡淡地回答。
莉迪薇娅瞪大眼睛，她坐在原地盯着女孩沉默了许久。
“你的意思是，只要和那些流有其他神明血脉的族裔相遇，我就能获得同样的祝福？”最后，少女还是自己开口打破了缄静。
不管怎么说，这还是有点太耍赖了。
“你难道认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连我都不知道那场几乎焚毁大陆的诸神战争后到底还有几个神祇亲塑的族裔存活下来。”女孩摊手。
“或许全部灭绝了也说不准。”她极不负责地说。
毕竟去寻找的人不是她，莉迪薇娅才是那个被派去跑腿的。
“好。行。我会去找的。”这显然也不是一项轻松的任务，莉迪薇娅认命了。
除此以外，她认为还有一件非常值得讨论的事宜，“关于我过去的记忆——”
“嘘。”女孩食指轻点抿紧的唇间，她打断了莉迪薇娅，“别急，我接下来正要说呢。”
“毕竟这才是我们之间交易的主要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