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莉迪薇娅所料,她们彼此之间的交易远不止收集权柄和祝福那么简单。
假设莉迪薇娅按照女孩的建议足迹踏遍大陆集齐了所有神祇的权柄和祝福,那么也只有莉迪薇娅自己获得了好处,而女孩却还没为她的需求开口。
“你想要什么?”莉迪薇娅直截了当地问。
女孩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和你合作实在省心,没有阿谀奉承没有歇斯底里。那我也就心怀感激地抓紧最后时间和你全盘托出吧。”
“全新的七神。”她看着莉迪薇娅,漆黑的眼眸里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神往。
“我需要你帮助我重塑新生的七神。”女孩平淡的语气下说出的却是令人颤然的内容。
“所以才让我去收集权柄和祝福……”莉迪薇娅眉头微蹙。
她并不惊讶,甚至早有预感。
众神已经陨落的当下,再回收那些权柄又有什么用处?但如若是众神的母亲,或许还能利用其再创神躯。
“可你说过众神的血肉已经化作宇宙能量用以灌溉滋养大陆了,没了这些能量你要怎么重塑众神?”但莉迪薇娅仍是不解。
在她疑惑的注视中,女孩保持微笑挥了挥手。
被定格的战争图景转瞬溶于虚无的黑,那幅消失的莹蓝色大陆地图此刻又在女孩的授意下重现,七枚西洋棋子落在了地图的不同位置。
“这是新时代,一个众神陨落后的时代。”女孩丝毫没有为她曾经孩子们的厮杀和逝去感到忧伤和悔恨,她欣赏眼下的时代并为之着迷为之振奋,“你瞧。没了神祇的庇护那些凡间族裔仍然顽强地生存,寒潮、死雾接连为他们所征服,这些原本的不可能却发生自血脉稀释祝福薄暮的如今!”
众神的时代落幕了,源自神代的奇迹和祝福现在越加罕见,可他们却比曾经神祇庇护下的族裔们顽强得多。
“在良久沉睡良久思索后,我认为——”女孩朝落子于大陆西北冰洋的一枚轻轻勾指,那枚“象”的棋子摇晃着飘入她手。
她将“象”再落子于莉迪薇娅面前。
于是,众神的母亲作出判断:
“也许这片大陆需要的根本不是高高在上的能量造物,而是落实凡间与其族裔们感同身受的神选代理。”
“有点道理。”莉迪薇娅作出评价。
从群众来到群众中去呀。她懂,而且懂得不能再懂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那些儿女的血肉让这片大陆变得更加适宜生存了?”片刻后,她又开口问。
“不。”女孩对莉迪薇娅玩笑似的问句却予以了认真的否定。
“我见证了大陆的每一次灾祸,如今的寒潮死雾即使置于诸神之战前,也都免不了一场血战和惨痛的牺牲。”
“承认这个时代下人类的韧性吧。作为众神的母亲,我由衷感到欣慰。”
这毕竟是她的造物。
纵使她就是灾祸的由头,但终究因果,却也是出于其对手下造物的爱。
“所以,你需要选择原本普通的人类,通过神选代理的方式将其推上神位?”莉迪薇娅尽力理解女孩想要表达的含义。
“后半句正确。”女孩目送着那枚“象”返回大陆的冰洋。
“什么意思?”莉迪薇娅追问。
“不需要我或者你去选择,早在当初为众神立下遗碑时,我就已经将他们的神格重塑并封存。”女孩张开手掌,一枚“国王”悬浮起来展示于莉迪薇娅眼中,“他们是真正的神选,于每个时代为众神遗留的神格所选中,是最适合继承权柄的人。”
“我要把我收集来的权柄让给他们么?”
“当然不用。”女孩似乎又被莉迪薇娅逗笑了,“不用露出那种患得患失的表情,你可是我的神选。”
“你的神选?”莉迪薇娅怀疑自己听错了。
神母的代理人,于七位神选之外的第八位神选?
“我要你做的,就是牢握所有的权柄,并只在必要的时候借予那七位神选。”棋子缓缓地飘至莉迪薇娅的手心,女孩清澈圣洁的宣言在耳边响起,“从现在起,莉迪薇娅·维斯洛即是执掌权格与塑像之神的代理。你是七位神选的领导者,你要保持权威保持肃穆。你即是神主,是七神之上,是众神之母的化身,他们听令于你服从于你。”
莉迪薇娅犹豫着,她不敢握住棋子,因为太过沉重。
“再提一句,每次你顺利召集神选,我就会把过去的记忆返还给你一些。”女孩忽然又压低声音补充,“这也是我们之前就已经约好的条件。”
莉迪薇娅嘴角抽搐。
“好啊。”既然是失忆前的自己所谋划的,她最终决心接受。
莉迪薇娅用力捏握住那枚“国王”,代表着她已认同全部的誓言,“神母,下令吧。我要带领七神为你献上怎样的世界?”
“征服。”身为神母的女孩莞尔一笑。
“征服?”
“征服。”她重复。
“如今的人类坚韧却一盘散沙,黄昏来临之际他们终将破毁。让所有的领土所有的资源都掌握于神选手中,集权之下我们才有希望共同对抗这片大陆的黄昏。”
“什么是黄昏?”
风雪和海浪将虚无吞没,神母驱使她塑像的权柄为莉迪薇娅展示着那一天到来时的图景——
“最后的寒潮与最后的死雾,野兽和亡骸将共同进犯桑德博斯。”
她看见苍茫大雪中狂奔的白色兽群,她看见夕阳海线上破败的黑色船桅。
她看见山峦挪步庞巨身躯将城市碾平,她看见骸龙铺展双翼髅骨间死尸高歌惋唱。
那些催生于世界法则的无魂者排列成遮天蔽日的队伍,它们袭驰下山登陆上岸,将死亡与腐朽染遍它们踏足的每一寸土地。
“那是大陆的末日,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黄昏之战。”
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迎接这天的到来,众神的母亲早已预知一切,她正是为此而奔波于大陆。
“我之前认为这全是你自作自受,但现在稍微有些改观了。”莉迪薇娅为未来图景中沉重的死寂和压抑所震撼。
“我从不奢求谅解,我从不奢求洗罪。”神母合上双目。
她听见风中死者们的叹息和悲鸣,她听见海浪下沉眠者的哀悔和悼辞。
“只期望可怜的孩子们挺过这场灾劫。”